郭公公知道说漏了嘴,作势在自己嘴上打了一巴掌。
他素知予澈为人淡泊,不以功名权势为念,而况母祖衰微,无鼎力扶持之人,纵然才华盖世,也终难成就大业,强自镇定下来,“也是老奴今日话多了。也罢,索性全告诉王爷得了。皇上与华贵妃服用五石散非止一年了,只是怕着众位王爷挂心,方才对外秘而不宣的。老奴学识浅薄,听闻这五石散自打魏武帝女婿何晏起,就流行起来的。历代名士争相效仿,想是有些好处了。王爷不觉着,皇上面庞比之从前红润光滑了好些吗?”
“公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此等药物百害而无一利,莫说效仿之人,就是何晏本人也未能逃脱名士横死的命运。”予澈上前拉住郭公公的手,他虽恨皇帝长期至他母妃与清冷的含芳堂,不闻不顾,然而,皇上到底是他的父亲,况且关乎国家社稷,不由得恳求道:“请公公劝着些父皇,尽量少服。”
话虽如此,想来也不会有什么效果,既然孝武皇帝服食五石散已有经年,自是早已成瘾,纵然有心也只怕是积重难返了。
郭公公半信半疑,点头应允了,眼见得雨势小了些急忙起身告辞,生怕管不住自己的嘴再说出什么不是来。
予澈亦不多加挽留,亲自送到垂花门外。
郭公公的马车消失在了重重雨帘之外,予澈方才撑了竹骨伞,背着一只手踱了回来。
不知怎地,脚下的路忽然变得漫长起来。
予澈抬眸望去,雨丝细细密密地下着,灿金琉璃瓦上激起浅浅的白雾,整个紫云殿犹如笼在了昏濛不明的雾气之中一般。
屋顶上方黄云堆积,想必今夜还有一场大雨要下。
他的心便如着阴闷潮湿的天气一般,说不出的压抑与沉重。
“六弟!”背后有人在喊他。
予澈回身看时,予涵一身富丽辉煌的圈金绒绣江牙海水五爪坐龙杏黄蟒袍,步步水花,朝他这厢走了过来。
“这样大雨天,四哥怎的来了?”予澈驻足等候。
“郭公公前脚离开淮安王府,我后脚就跟了过来。”予涵快行了几步,赶至予澈身边,嘿嘿笑了两声,“六弟待太子殿下不薄,郭公公此来,定是别有要言传达了?”
予澈想起前些日子予涵拂袖而去的场景,知道他尚不能释怀,淡淡一笑,亦不与他争辩,只继续赶路便是。
予涵上前抓住予澈的胳膊,笑道:“开个玩笑,六弟你别介怀。”
“怎么会?”予澈亦是一笑。
兄弟二人依旧言笑晏晏,然而,彼此的眉心眼底都不自觉的凝上了一层惨淡的愁云,再也找不到从前的那份轻松与畅快。
漓裳独坐内室,听到予澈的声音正待出来侍奉,珠帘闪动处,一个杏黄身影闪了进来,竟是淮安王予涵。漓裳记起予澈的警告,悄悄从后院绕出来,径自回薜萝院去了。
这里,月婵巴不得漓裳早些回去,笑颜盈盈地向予涵行礼请安,茶水上毕,依旧退至外间静候。
“六弟,打算怎么办?”予涵嘴角噙起一抹似无若有的笑意,率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