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尔特伯爵府的每一条走廊都铺设珍贵的印度地毯,这是查尔斯第一次从辖区归家时带回来的勉强称得上是礼物的东西。
此刻由远至近地,传来几声间隔极长的手杖点地的声音——完全可以感受到来人步履匆匆,脚步声被地毯稀释,只有碍事的、迫于礼仪不得不使用的手杖凸显了对方的行动。
正在餐厅享用午餐的伯爵一家并未对此作出什么特别的反应,可鉴于整张沉寂的餐桌只有细微的刀叉与骨瓷餐盘碰撞的声音,这份颇为尴尬的安静,都像是在暗示众人急切期待着手杖主人到来似的。
餐厅沉重的木门被女佣人推开,细微的风从门扇间流入房间。
那名步伐颇轻的女侍匆匆鞠了一躬,连头都不敢抬,便退下了。随她走进的是一名着一身海狸呢的藏蓝色礼服,像是才从什么会议厅离席的年轻人。他与查尔斯长相颇为相似,同样金发碧眼,身形却比起修长消瘦的哥哥更为强壮。
他将手杖交给管家,接着便捧起伯爵夫人递过去指尖,躬身在对方手背上落下一吻。
“母亲大人。”次子的到来明显使得这位高贵的女人神色温柔了许多。
“坐下吧约翰,你的兄长今日刚回伦敦,你们也许久未见了吧。”
约翰·弗朗西斯·贝奈特的目光投向餐桌的对面,他注意到自己兄长盘中的食物几乎没怎么被动过,而且——哪怕与家人用餐,对方也戴着一双莫名其妙的薄手套。
他嘴角难以察觉地撇了撇,顺意坐在母亲身边。管家立即上前为他刻有纹章的酒杯斟上了三分之二杯的莱茵白葡萄酒。
“敬查尔斯兄长,听说您荣升了少将之职。”他佯装热情地举杯。
查尔斯放下刀叉,餐巾稍微碰了碰嘴角,同样举杯,声调和煦地恭贺自己的弟弟:“听说你最近在议会也颇受瞩目,父亲会引以为豪的。”
约翰的表情僵硬了一瞬,他的确最近在辉格党获得了一些话语权,但这涉及了他挪用了大笔资金为自己的政坛生涯铺路,他暂时还不清楚自己的父亲对此的态度。
可就算父亲对此毫无二话,与25岁的帝国少将相比,他在议会这点儿沾着父辈余荫的小成就,简直完全不值一提。
而他的兄长显然也不是诚心庆贺,查尔斯在举杯之后,只是象征性的将酒杯挨在唇边,甚至连倾斜杯体的举动都没有,便敷衍地将杯子放了回去。
这彻底激怒了约翰。
“吃饭的时候少谈论这些。”贝奈特伯爵咀嚼着咽下一块鱼肉,出言打断了兄弟二人间的暗潮汹涌,转而又向长子发问,“乔治呢,听说他同你一块儿回来了。”
查尔斯显然是意外了一瞬,但也没有显露出来:“是的,他现在正在房间里整理我下午需要的公文,父亲。”接着他试探性地补上了一句:“如果您需要见他,用餐后我会叫他过来。”
伯爵刚发出了一声毫无赞成这项提议之意的鼻音,约翰眼睛一亮,便找到针对点似的,语速飞快地开口道:“查尔斯兄长,虽然我知道您一向与那个小子关系不错,但作为主人亲自去仆役的卧房也未免有些可笑了吧……我刚回来的时候听说,您先前一进门,连行李都丢去了副楼。”
伯爵夫人闻言也微微皱起了眉:“查斯,奥斯丁刚才不是告诉我,你有些不适,回房休息了吗。”
被点名的老管家伫在夫人身后,毫无动静,比挂画存在感高不出多少。
查尔斯尚未来得及开口,他那急躁的兄弟便又插话了。
“母亲,听说乔治是兄长的副官吧,那估计兄长事事都得依赖对方。”
查尔斯干脆懒得应上这一声堪称无理的指控了,他拇指隔着丝质布料摩挲着银餐具上的浮雕,垂下眼皮将视线落在餐盘里切纹整齐的海鳗肉上。
“兄长,或许您还是找个医师再去问诊看看吧,”约翰误以为他接不上话,更为得意道,“毕竟您连同我们用餐都要戴着手套,却又在印度那种全是下等人和奴隶的地方居住,我真担心您的健康。您瞧,正好我最近正听闻公爵家的私人医生有些名声,连精神上的病症也有治愈的可能——”
“约翰!”伯爵的手腕狠狠撞在了餐桌上,餐厅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秘密。
查尔斯虽然没有身为“受感者”的弟弟健壮,但也一向身体未出现过什么大毛病,唯有十多岁那年曾突发一场疾病,无法饮食,更无法与人接触。
医生大多无能为力,伯爵甚至找来牧师抄写拉丁文的“蒙神之恩”也未能有所好转,在当时伦敦上流社交圈内出现传言说:贝奈尔家族祖辈中就有歇斯底里症的先例,而长子或冒犯神灵才导致祸端。
好在管家之子乔治·奥斯丁作为侍从日夜陪护,才使得查尔斯日渐康复。此后不仅谣言不攻自破,屡立军功的伯爵长子更成了太太小姐们口中摘不去的名讳。
若非要说有什么后遗症,也只是查尔斯打那以后不喜与旁人过多接触,并且在与伯爵家族同桌进餐时,唯有侍者是乔治,才会象征性的稍加用餐罢了。
一个家族若是真的出现精神类疾病将是难以洗刷的耻辱,毋伦癫痫又或是其他什么类似的疯病,不仅会祸及后代,在人们眼里更是已经成为预示这个家族衰亡的先兆。
……与之相比之下,长子对于一个仆从的过度青睐,简直算不上什么。
“抱歉父亲。”
约翰虽然口头服从于父威,却依然扬起了下颌——他自幼在父母的宠溺下长大,这位自命雄狮的青年当然不会真为自己冒犯敌人而轻易低下头颅。
正因如此,他的语气毫无歉意:“我不过是在关心查尔斯兄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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