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武桃夭出世,好像是因为武桃夭生在逃荒年的四月,那年本就应该桃花盛开,但桃树的树皮都被人掀了去。遥望着残缺不全的树皮和面色惶恐的人,桃夭的爹感叹着“生逢乱世逃之夭夭”,桃夭的娘权当这感慨是给女儿起的名字,自有唤做“桃之夭夭”“宜其家室”之意。
武桃夭就这么唤做了武桃夭。起了这名字后,一家人果真是事事顺利。夫妇俩带着恶病缠身的奶奶和不谙世事的武桃夭从故乡逃到京城远郊找到一个热闹的村庄里,安稳的定居下来,却总是不甘心让自己姑娘一辈子做一个农妇,听说附近由一个古怪老头从皇宫里出来,夫妇俩就决心要把武桃夭送去学些读书写字。
那年春天里,天空飘着几片雪花草草掩盖春意,莫书站在庭院里看那位来敬茶的武桃夭师姐。那桃花般的眼眸缓缓从雪地里收回视线,投在莫书身上,随即是一个驱寒的笑,莫书从头到脚都沐浴在春风里。
莫书就这样和武桃夭相识。
许多年后莫书下山,她才知道那年武桃夭波光流转的眼眸只是出于礼貌,她的眼睛看谁都是一副含情脉脉的模样。
好在莫书早就认识到武桃夭有着小家碧玉姑娘们不可能有的豪情万丈的一面,不然早就被她一个抬眸一瞬微笑骗了心去。
与武桃夭相比之下,莫书似乎就没有那么惊艳世俗的出场,出于六岁时与父母亲走散的沉痛身世,她的话从来不多。
譬如初夏的时候两个人刚刚熟络,师父让莫书带武桃夭去周边的村里四处闲逛。远远看见了梨树上还未熟透的梨,武桃夭想着摘一个尝尝,她在磨盘上掂脚使劲够,好容易摘了一个却从磨盘上摔下来。
莫书全程看戏。
武桃夭从地上站起来,咬着梨嚼了起来,终于发现了莫书的与众不同,“你怎么不讲话啊?”
莫书没理她,只是拽拽她的衣角,提醒她往身后看。
果不其然,梨树的主人宋大娘出现在梨树后的院里,武桃夭初来乍到不知这梨树有主,也从没见识过宋大娘的厉害,浑然不知危险。
“你这孩子!知不知道结一个梨要花多少天!还没熟怎么能摘了去!”宋大娘从院里匆匆出来,线下已经走到武桃夭身后。
“啊!”宋大娘看到梨已经被武桃夭咬了一口,心痛到失声尖叫。
莫书拉起武桃夭的袖子从梨树后绕过去,避开了宋大娘的追打,便慌张逃走。
“你早点说话不就好了吗?怎么一直不阻止我摘她家的梨啊?”此刻的武桃夭嚼着略带甜意的梨,早就忘了刚刚抱头鼠窜一般的经历,眼下她更好奇莫书为什么不说话。
果不其然莫书还是没说话。
起先武桃夭为了逗她,每天都会围在她身边滔滔不绝地讲话,直到师父都被吵着了,在饭桌上险些掀了桌。
武桃夭看着莫书依旧是一副淡淡的表情,才彻底打住她的计划。
夏至的白日何其长,就像莫书不肯轻易开口的理由一样,让人捉摸不透。
在武桃夭拜师一年以后,莫书才正式给师父敬茶。两个人成了同睡一张床,同吃一锅饭的关系,虽然莫书总是亘古不变的淡漠表情,却意外与生来就热热闹闹的武桃夭相处格外融洽。
两个人彼此亲密无间,武桃夭有时候会从师父那习得一套舞起来让人眼花缭乱的剑法,她第一个拿来给莫书瞧。或者是武桃夭暗自喜欢了哪个漂亮男孩也会偷偷带莫书去瞧。只见武桃夭先手脚并用抱树爬,又稳妥地一跃在人家房顶上,揭了瓦片便开始探头探脑。
莫书为人极其规矩,不肯上房揭瓦地瞧,只是站在房下帮武桃夭放风。若是师父问起来,莫书也没什么话会随便往外抖落。
就这样过去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武桃夭终于挨到了能下山赚银子的时候,武桃夭走后,莫书也没有去看过她。按莫书一贯的作风,便是宋大娘把梨送给别人吃,都难见莫书主动去找武桃夭。
直到莫书有一次在田埂上遇见了武桃夭的奶奶。
“孩子快过来。”奶奶怀里抱了一个包裹,“把这个给桃夭送去成吗?去了就找桃花酒楼的掌柜,就能找到桃夭了。这里面是我给她补好的衣服,有点碎银子。不过都不重要……”奶奶有点激动地从怀里掏出一张薄纸,“这个最重要了,一定记得给送在她手里。”
莫书听完了这一番话,依旧迟疑不决,奶奶好歹也是看着莫书长大的,自然知道她在为难什么事。
“唉没事,你快些去了快些回来,奶奶知道你同桃夭最要好了,才这样委托给你,你师父那边不要担心,我同他说,你记得早些回来就好了。”
奶奶说罢,莫书就转身,把那种薄薄的纸揣进怀里,抱了包裹就离开田埂。
京城离的不算远,莫书走了有一柱香的功夫便到了,只是看着熙熙攘攘的长街,一瞬不知道该怎么找武桃夭。
记得奶奶吩咐要先找桃花酒楼。
莫书在长街上走着,身边的人都是熙熙攘攘地来来往往,唯独她一个人在四处张望找酒楼。找了有好一阵,莫书在始终不肯开口问路的情况下,硬生生在京城里找到了桃花酒楼。
远远闻着,鼻翼间有淡淡酒香。
进了酒楼里,莫书径直往掌柜的桌案旁走,只觉得酒楼里的气氛有些微妙,耳边招揽客人的声音有些僵硬。
“掌柜。”莫书对着一个低头拨弄算盘的人说道,“找武桃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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