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天际的流云浅雾遮掩了一弯朦胧月牙儿,月光在空旷的殿宇间行走,莹白的,似是铺了满地的冰晶。
岑寂,又透了些清寒。
予澈手执长卷倚在榻上品读,漓裳坐在榻边挑线刺绣,一袭儒衫铺在膝头,依约现出墨兰的影子。
有的时候,漓裳觉着,偌大的淮阳王府似乎只有她和予澈两个人居住。
这样的岑寂一直维持到祭灶日前后。
新年礼仪褥烦,按仪制,诸王、内外大臣宜带着王妃及内外命妇前往宫中赴宴。孝武皇帝初崩,予澈本以为今年会一切从简,不料祭灶这日,予汶便下了圣旨来。
从前来传旨的内监口中探知,今年的宴会比起往年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月前掖庭令便开始打理此事了。
这样的宴会,漓裳本来是没有资格前往的,因为紫鸢盛情邀约的原因,方才有机会一览皇家宴会的盛况。
这一年是小年,二十九日便是除夕夜了。
淮阳距京城计一日行程,晨起出发,日落时分即可到达。
腊月二十八日这天一大早,两辆装饰一新的青幄马车一前一后奔出淮阳王府的大门。前面一辆马车载的是朱馨彤并着贴身丫鬟宝珠,后面的则是予澈与漓裳了。
予澈一纸休书于朱馨彤不过是一张废纸,他一转身,便被扔进了香炉里去了。另外三名妃子自然没有朱馨彤这样的胆气与豪情,如妃,袁妃二人第二日便哭哭啼啼地回娘家去了,不久之后便另外配了人家,据说日子过得也还过得去。滟妃本是奴婢出身,这妃子的名分本是额外的际遇,此刻被夺了去,她心下亦无什悲喜,只愿继续留在王府为奴为婢,讨口饭吃便了。她知道婉妃与予澈的关系非同寻常,便求了婉妃前去说情。
滟妃为人淡定无所求,予澈原喜她安分守常,见她执意不肯走,也便不再作苛求,仍叫她做了滟妃。
漓裳也是在那时方才知道予澈写书休妻之事。
“王爷……”漓裳犹疑了很久,终于还是婉转地道出了长久积压在心头疑惑,“王爷跟阿漓说说婉妃娘娘的故事,好吗?”
予澈轻抬食指勾起她的下巴,端详着她,“哎,我是喜欢阿漓多一点呢,还是喜欢宛如多一点呢?连我自己也没弄明白我为何独独对宛如另眼相看?”
漓裳被他说中心事,不由得羞红了脸,略一抬眸,便迎上了他的目光。
予澈轻刮着她的鼻子,开怀大笑,“宛如原是大家出身,只因家道中落,遭奸人所害,方才沦落到在了勾栏瓦肆之间,然而,久居泥淖,却不沾染半点尘埃,堪比青莲,着实让人敬重!”
婉妃就这样好?
漓裳撇着小嘴,拿眼睛斜睨着他,那副又娇又俏的模样惹得他笑声连连,愈发把婉妃夸大天上去了。
“哼,婉妃娘娘什么都好,仿佛阿漓一无是处似的,赶明儿个,阿漓去陪德妃娘娘好了……”漓裳粉面微嗔,小小粉拳雨点般地落在予澈的胸口。
予澈大笑着捉住她不安分的小手,“少夸你几句,就恼羞成怒了!救命啊!母老虎来了!”
阵阵欢快的笑声落在朱馨彤耳朵里,直如针芒般刺耳。
“强子!还有没有其他去京城的路?!”朱馨彤捂着耳朵大吼。
赶车的强子道:“回娘娘,绕过前面八里坡驿站倒是有一条通往京城的小路。”
“咱们走小路!”
“娘娘,走小路可就绕远了,而且小路坑坑洼洼的,多年……”
未及强子说完,朱馨彤便骂道:“叫你走小路就走小路,哪那么多废话!快点!”
清脆的马鞭声乍然响起,两乘枣红马离弦的箭似的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