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澈并不答话,候着全福的马车走的近了,翻身下马,进马车内,对漓裳言明事情缓急,又再三嘱咐全福与路好生照看漓裳,这才上马与予涵并行疾驰。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在这里腻歪?!”予涵早等的不耐烦,冷冷地扫了予澈一眼,扬起马鞭不住地催打坐下的宝马。
日色渐尽,出淮阴城时,已是薄暮时分。抬眼望去,天地间一片苍茫,几缕炊烟掠过枯枝暗丫未及飞升,已被寒风吹散。
一声凄厉的叫声自不远处树上传来,借着未尽的暮色依约可见一只凶狠勇猛的大枭正立在枝丫处,瞪着他们细细打量。
“扫把星!”予涵扬起手中的马鞭,“啪嚓”地一声响,那大枭耸了耸脖子上了羽毛,鸣叫着飞走了。
“六弟,咱们抄小道吧。”予涵向着西南森森密林方向一指。
穿过大片的森林,便是绵延千里的苍荫山。苍荫山距淮阴城约有四五十里行程,自来物阜民丰,时和景丽,此处又是御赐名茶“春满溪”的产地。春日里,站在春山之上,站在峰顶向下眺望,可见云雾缭绕间,满目苍滴凝翠,临着雨水丰沛的年份,水满溪涧,山涧里随处可见孱孱奔流的瀑布。翻越苍荫山麓最低的玉岳峰,五日内即可赶到冶城。然而此时大雪封山,山涧溪谷具备填平,怕是久居山麓的居民也未必能够认得清其中的道路。
山顶云气集结,蒙蒙雾霭笼罩其上,和积雪连成一块。
“终南阴岭秀,积雪浮云端。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予澈捻着并不存在的长须吟哦,“此刻若能站在高山之巅吟赏着雪后美景,岂不是人生一大快事?叵耐山高路险,一不小心跌进山涧里,只便宜的旁人?
“你酸不酸那,直接说山路难行不就得了!”予涵撇撇嘴,再次扬鞭催马。
予澈淡然一笑,并不介意,只小心跟上就是了。
兄弟二人带了三五随从,沿着官道一路向西疾行。
岑寂的雪夜,一丝人迹不见,倒是有隐藏在树丛里的小松鼠不时地探头出来,四下张望,觑着时机,在丛林间矫捷的跳跃。
暮色笼罩着整个大地,一弯冷月斜挂在丛林树梢之上,呼啸的北风携裹着地上的雪粒飞扬而起,不停地砸在脸上,瑟瑟地疼。
人人缩着脖子,提着衣领往脸上笼,那凝冻的雪粒依旧不住的往脸上扑打,后面的一个侍从搓揉着疼痛欲裂地脸颊,忍不住地咒骂,“他妈的!惹恼了老子,老子放把火,把你们全给化了!”
话音未落,只见东北方向,一片通红,仅片时功夫,那火焰便冲了上来,半边天空尽染上了赭红色,风更疾了,雪粒砸在脸上已不复有最初的痛感。
立在数百里之外,依稀仍能听得见血色火光里夹杂着的爆裂声、惊叫声、战马嘶鸣声,兵器相击声……
火势仍在蔓延,淮阴城栉比鳞次的重楼叠院,甚至屋檐翘起的檐角也能清晰地看见。
几个人默默地望着,心底也似着了火一般,焚的五脏六腑纠集缠绕,是钻心的疼痛。
淮阴城正东,东北,正北……接连又是几处火起……
“该死的!一定是魏军袭营了!”予澈一声大叫,狠狠地一鞭子抽在了他素来爱惜的白马身上。
家国沦丧,何来大位之争?予涵游移不定的心绪这一刻安定了下来,“走!回淮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