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准许部分将士解甲归田,其余愿意继续从军者便拜托将军了。”
……
新皇登基大典那日,皇城内号角齐鸣,柴桂却一身素衣孤身一人走出了皇城。
他一路向西,因为人们说一直往西走就能到达阴阳界,所有亡魂都会从那里走向轮回。莫婉卿说生生世世再也不见,他不信,总想去碰碰运气。这一走,便不计岁月……
阴司深处,掌事的新任书记官正在处理公文。
当日莫婉卿自尽,魂魄经过阴阳界,赤脚踩着无数尖利的石子来到地府。所有自杀而亡的魂魄都要接受惩罚,因为他们违反了天道,篡改了命数。
阴司掌事是一位身着红衣的高挑女子,卷曲的长发散落在腰间,仿若在红衣上泼洒的墨汁。她拿起莫婉卿的卷宗,一挥手看着她的过往生平,然后叹了口气。
“你傻不傻啊?”她问莫婉卿,“花样的年华,就为了一个男人?”
“我错了吗?”莫婉卿抬起头看着红衣掌事。
少见亡魂敢这么回问自己。红衣掌事一抿红唇,抬手拿起一只樱桃,“情爱就好像这颗樱桃娇艳欲滴,酸甜可口。生活呢就像这碗糙米饭。当你饿得不行快要死的时候,你选哪个?”
莫婉卿笑了,“所以我到了这里。”
红衣掌事听罢愣了一下,接着“哈哈”大笑起来,“我是彼岸仙子,这阴司的主人。现在为惩戒你自戕之罪,就留在这里为我当差吧!”
那个时候莫婉卿没有选择,但随着子地府时日渐长,她和彼岸相处得也越来越融洽。原来,彼岸仙子原本是九天的上仙,因为犯了错才被贬到这里,至于犯了什么错,她不过一句“嗨,还不是因为男人!”一代而过。
一百年的时候,彼岸告诉莫婉卿,她因为自戕而亡,无法修仙,只可以修灵,但若她想通了,随时可以回到轮回,转世做人。她却说还是想留在这里,“修灵就修灵吧!”
两百年的时候,莫婉卿问彼岸:“仙上,为何亡魂无论生前是否有罪都要经过烈火炙烤。”
“因为他们需得忘却前尘才能迎接新的开始。”
“可是,看他们的样子很痛苦。”
“忘却本就是痛的啊!”
“就没有别的办法让他们忘却?”
“或许以后会有吧。”
四百年的时候,彼岸问莫婉卿关于那句永世不见的誓言还作数吗?她说作数。于是,彼岸再次将生死簿上柴桂的姓名划去。
如此一直过去了八百年。
柴桂便在这世间游荡了八百年,从鲜衣怒马翩然少年蹉跎成又矮又丑的小老头,却始终到达不了阴阳界。
第九百年的时候,彼岸问莫婉卿:“还不想转世做人吗?”
她说:“人世太苦,这里安静。而且,还有仙上你。”
“可是,我要离开了。”
“离开?仙上要去哪里?”
“归元。”
“那是哪里?”
“就是死。”
“可你是神仙。”
“神仙也有寿终之时。将仙骨化作山川河流,树木花草,归于自然,养护万物生生不息。我活了太久太久了,也到时候了。我走之后,会有新的掌事过来,你想要继续留下当差吗?好了,给你时间,想好了告诉我。”
后来,彼岸没有等到莫婉卿的答复,她归元之时,仙骨化做了石壁,血液漫过铺满尖利碎石的路面,形成一条深不见底的河,用那河水烹茶,饮下便可忘记前尘,那些亡魂终于不必再经烈焰炙烤之苦。
忘记原来也可以很简单。于是,那条河就被称作了忘川。
彼岸的发丝化作漫天花雨,落地生根,长出枝叶,开出红花,成为漆黑地府里唯一的亮色——彼岸花。
后来,新的阴司掌事到了地府,莫婉卿主动请命荡舟于忘川之上,摆渡亡魂……
柴桂在尘世游荡了千年,终于重新回到当年南凌皇城的地界。此时,南凌早已不复存在。昔日他和莫婉卿一同埋下衣带的那棵桃树竟然还在,还能开出晚霞般的花朵。
他坐在树下,回想昔日种种,脑海里竟然一片空白,他的心安静地如同娘胎里的婴孩。原来,千年游历也是修行,那一刻他终于放下前尘过往,飞升成仙。
他建姻缘殿,他种桃林,他纺丝织线编织红绳,他结天下姻缘,他被称为月下老人。
此生,他们果真再也没有见过。
可是,月老并不知道,就在司剑和新任阴司掌事玄冥上仙缔结契约的那天,忘川之上的摆渡人终于想通了,或许生而为人本就是苦,可是若不尝尽苦楚,又如何分辨什么是甜?于是,这一次她鼓起勇气走向轮回之路。
从此,司剑挽起发髻,戴起斗笠,成为忘川之上的摆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