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椰丝趁势递过去一只鼓囊囊的荷包,那姑姑也不推辞,接过后客客气气请秦宝珠在妆台前坐下。
因大婚时要戴珠翠九翟冠,梳妆姑姑仅在秦宝珠头顶结个简单的丫髻,这是用来插戴固定翟冠的发簪的。待姑姑给她开脸时,许是先前收了好大一笔赏银,又许是宫里出来的手头上的功夫好,秦宝珠竟没觉得像以前听人说起时的那般疼痛,不一会儿就见姑姑收起绞线。她朝那海外销来的奁镜里看去,只见灯火通明之下,脸上清清楚楚,一丝汗毛都没有,光滑得像剥了壳的鸡蛋,真令人不得不叹服这位姑姑的这一手绝活。
开脸后又净了一次面,姑姑才给秦宝珠上妆。不成想她绞面有一手,连化妆也十分擅长,一番涂涂抹抹之下,秦宝珠简直不敢相信镜子里那个美人居然就是自己。两弯黛眉如远山含翠,其下眼如水杏,清澈含波,比平日里还要显得大些,而粉颊凝脂,又透出恰到好处的红晕,更增添鲜嫩之感。再衬上头顶上的简单发髻,整个面容清爽明丽。她素来晓得自个的姿容还算秀美,但能如现在这般硬生生将这六七分的美色提高到十分,明艳照人又不失本色,实在不是普通的手艺能造就的。她不得不再一次惊叹,这位姑姑真不愧是宫里头出来的人。
此时椰丝已经候在旁边,她身后站着两个捧着冠服的小丫鬟。见姑姑朝她点头示意,忙上前给秦宝珠褪下家常的袄裙,与姑姑一起帮她在中衣外套上缘襈袄裙,然后是金绣团凤纹桃红褙子,但不像平日里以对襟穿,而是以左襟向右掩。褙子外边还要穿一层胸背金绣团凤青纻丝圆领深衣制鞠衣,椰丝再在腰上给她系上青色底绿缘边的大带,并在前身盘绕成结,任凭余端垂下,然后在大带之上还紧紧给扣上一条玉带。
秦宝珠觉得这么里外三层穿着,身上沉甸甸的,待她看到姑姑拿起玉花彩结绶时,不由倒抽一口气,这有完没完啊,等一整套穿下来,她不得压到喘不过气!无奈地深呼吸一口,任凭姑姑将结绶系挂在她身后,又眼睁睁看着白玉云样玎珰和玉佩挂了上去!她觉得自己快站不住了,岂料这还没完,椰丝已经取了一领真红色四合如意云纹大衫出来,轻轻地罩在鞠衣上面,又给加上深青织金云霞凤纹霞帔,末端缀上金钑云凤帔坠。姑姑把那顶珠翠九翟冠举高了,小心翼翼给放在秦宝珠头上,最后两边用金簪固定。秦宝珠简直欲哭无泪,这重得都挪不动了!幸亏这身行头终于穿好,秦宝珠轻出一口气,拿好玉谷圭,被扶到椅子那边坐下。只是腰背都挺着,衣裳凤冠都十分沉重,坐着很是疲累。
没多一会儿,前头来报说祠堂祭物已经陈设好,请秦宝珠前去。于是她在椰丝和豆沙的搀扶下朝祠堂而去。一路上没见什么下人走动,显然是清理过了。祠堂那边秦持重和常顺娘已经到了,跟族里德高望重的长辈在一处。这样的场合,秦老夫人本应也在的,只不过她如今昏迷的时日比清醒的时日多,连床都下不了,也便不折腾了。秦持重和常顺娘远远的见秦宝珠一身亲王妃燕居冠服缓缓而来,蓦然的心里头酸酸的,一转眼,昨日瘦小的女童已经亭亭玉立,长大嫁人了!
一番奠酒读祝礼后,秦宝珠被女执事引到父母前各拜四拜,再起身聆听父母致戒辞。这些场面上的话,无非就是出嫁从夫一类,都是早由礼官拟定好的,真正是身为父母殷殷叮嘱女儿的话语,早前几日,秦持重与常顺娘都已经私底下找秦宝珠说过了。
在祠堂祭拜完,秦宝珠回到荷院,除去燕居冠服,这一番折腾下来,饶是天气清凉,她也有些发汗。然而这还没完,等明慎湜过来亲迎,她是要换上翟衣的。这时她的妆有些花了,姑姑赶紧给她补补,贴上珠翠面花,戴上珠排环,系上皂罗额子。椰丝则一层层给她穿上青纱中单、深青色翟衣,系上蔽膝,其上加大带,然后是玉带,再挂上大绶、玉佩,最后穿上青罗袜与青绮舄。
一切收拾妥当,终于不用再换衣裳,此时秦宝珠松了一口气,若是还要再换一回衣裳,她非晕过去不可。此时吉时未到,她顶着沉重的九翟冠坐在椅子上,椰丝体贴地在她后背垫个迎枕,这才舒服一些。秦贵珠与乐水觑她得空,进屋子里来陪着说说话,兰姐儿后脚也跟着进来了。这回她们几个手帕交,除去常喜儿,尽数凑个齐活。等到大婚之后,秦宝珠贵为静王世子妃,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相见了,更何况她还要随明慎湜回静王的封地阳州呢。只是可惜,常喜儿月份已大,无法趁着她出嫁之前来相见,每念及此,秦宝珠都不无遗憾。
她们几人谈兴正浓,外头忽然鼓乐大作,一个小丫鬟进来报说吉时已到,秦宝珠只好跟乐水她们依依惜别。椰丝忙拿过来玉谷圭给秦宝珠拿着,然后将喜帕盖在她头上,与豆沙一左一右护着她出去,早候在屋外的两位女执事在前,引着秦宝珠到中堂,站在常顺娘的下首。
秦宝珠被喜帕遮盖,看不到中堂里头是什么状况,只听得有人进来,礼官喊了一声“进帛”,停顿了一会儿,就有脚步声到另一边去了。然后就有人扶着她行八拜礼,她趁低头行礼时看到纁裳的下摆和一双赤绮舄。礼成后,那双赤绮舄当先走了,方才那两位女执事又上前来引着她在后头跟着。
走了一阵子,大约是到了中门,女执事停下脚步,只听得一个有些尖细的声音大声喊道:“请世子揭帘!”然后秦宝珠才被扶进凤轿。感觉到轿子被抬起,已经在喜帕下闷了半天的秦宝珠迫不及待地扯下喜帕。轿子里头甚为宽敞,她小小伸了个懒腰,又揉揉小腿,一手扶着沉重的九翟冠微倚着轿厢壁。要不是怕弄皱了身上的翟衣,她真想直接瘫倒在位子上。方才穿着那么多衣裳,又带着那么重的冠子,还要行八拜礼,又走了不短的一段路,亏得椰丝与豆沙扶着她,否则她可撑不到上轿。只是,一想到待会还有庙见礼,她就头皮发麻,那个跪跪拜拜的,可要折腾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