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凌小彩因争吵被王刚掌掴了后，她也恨起了王刚。打小时起，就没有人在她脸上甩过巴掌，她的父亲也从来不曾在自己的头上动过一根手指头，倒是小自己四岁的弟弟小飞贪玩或淘气调皮时，会被脾气火爆的父亲用竹条抽，倔强的小飞有时将父亲惹火了，会被关在漆黑又空荡荡的柴房内惩罚一中午不准吃饭，爷爷只能一旁生闷气，他确实是护孙心切，曾几次偷偷地将柴房的锁给藏起来，这样小飞便可以在父亲下地干活去了，悄悄从里面开门出来吃饭。爷爷或许是偏心吧，每逢节日里赶集回来，弟弟能啃着那红通通的脆苹果，她却捧着几粒花生轧糖，默默地躲在墙角处吃，生怕被奶奶发现。奶奶印象中十分凶狠，她总会用手狠狠地掐她的小胳膊，上面留着青一块紫一块的印痕，骂她，“你这个妲己货，扫把星！还不去打猪草去！长着蛤蟆嘴就晓得吃！你呀，大了嫁谁，谁倒霉。”

    自去年发生夜色酒吧事件后，为了躲避公安的抓捕，王刚潜逃回了老家，她倒希望这个世间，从此不再有关于他与她的任何的绯闻。她从来就未对王刚动过真感情！后来，她经彩娟夫妻俩牵线介绍，认识了彩娟老公的同事，当时也是在岗上小学当老师的贾为民。初识贾为民，她仅是被为民的那张明星脸，还有温文尔雅的书生气给触动了内心柔软的小鹿。贾为民离她梦中的白马王子的差距，还是有不少的距离：他一无地位，二无权势，更没有经济实力让她过上光鲜亮丽的生活，她一直幻想着能有一天遇上一位同自己公司董事长林总那样的男人，他招摇过市，出则有车，入则有房，鞍前马后有人追随。彩娟和她的想法一样，她暗暗地喜欢那个皮肤白净而又有钱的台湾主管，据说已有家室的台湾籍主管，人家却暗地里喜欢上了自己，彩娟却俨然不知似的，仍对主管一往情深。

    岁月蹉跎！现在的彩娟骑着马被王子接走了，而她的白马王子并没有骑着白马为她而来！

    王刚年后又偷偷地从老家潜了回来，他依然死心踏地暗恋着凌小彩，无论是在宿舍楼前，还是在每个周末她回深南的公交站台上，他总是阴魂不散地适时出现在她眼前的某个角落。他的痴情，令她不开心，只觉得个人隐私空间被人觑觎，没有一丝安全感。还有那个据说是岗上小学校长的汪仁贵，他自己倒不常出面，却总是让一个年轻的警官上门捎话，有时是电话里不厌其烦地骚扰她，说想找个时间，为夜色酒吧那场误会，向她赔礼道歉。她惊恐而无助！于是她便默默地接受了贾为民的出现，在正确的时间和正确的地点里，她也想找个安全的港湾停泊自己飘忽不定的心，贾为民便是这样一个对号入座的人。她又想起母亲刘有娣，一个也可怜的女人。自小时记事起，她从未在自己面前讲过她年轻的往事，自己从未见过有姥姥，或者舅姨之类的亲戚到家来往过。在邻居与爷爷奶奶的拌嘴中，她却听闻到了母亲的一些不为人知的轶事，他们嘲笑母亲刘有娣是被父亲从南边捡来的老婆。母亲比自己父亲小了好几岁，在受欺侮时，却没有一个亲人在老家当地或来安慰，或去家里暂住。也许这个原因，自己四五岁那年，母亲生下弟弟小飞后，才在家里逐渐有了些地位，邻居很少也不敢再在爷奶面前说半个“捡”字，否则会出人命的。有了弟弟小飞后，母亲的眼里似乎也更只有弟弟小飞一个人啦。

    自上次一个年轻警官上公司问询过她有关王刚的情况后，她如实地告诉他们，他们已经不再往来啦，也没有更多有关王刚的最新消息。然而就在上周，王刚真的偷偷地打过一次她的电话，他在电话中语无伦次，说他现在很后悔，也很害怕，后悔不应该对小彩发怒；他害怕，因很多当地的流氓地痞及社会混混在找他，据说是往死里整的那种，他做了不该做的事，至于什么事，他没有明说，小彩隐隐感觉和那个塑料袋里的东西有关。电话中，他态度诚恳地央求小彩帮助他，他不敢露面，也没有找工作，想找小彩借点钱躲到香港或者其他更远的地方去。他开口说要借五千元，小彩因自己想月底买新手机，她没有爽快答应他，只是说再想办法。

    昨天，她爱的人——贾为民，突然郑重其事地向她表示，要想方设法地联系上王刚，又一次让她陷入了无尽的烦恼和矛盾纠结当中，一个是曾经苦苦暗恋自己的有情人，一个是自己想托付终身的爱人，她真的魂不守舍，陷入孤立无援的地步！

    今晚，她彻底放纵自己的情绪，歇斯底里，仅仅是因为下晚班，不小心在房间内将自己心爱的热水瓶摔坏了，烫伤了手，她毫无征兆地抹着眼泪嘤嘤地呜咽着，而后便是大声地啜泣起来。

    她想起自己的童年，又想到母亲，她哭，因为自己命苦，哭，因为自己还不够坚强。她在自己的房间里任性地啼哭着、哀嚎着，任凭泪水从脸颊上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眼眶里全是泪水汪汪，她既看不清窗外的风景，也看不见眼前的一地碎片。一整晚上，她站在原地抹着眼泪抽噎着，一个人哭累了，便趴倒在床上，慵懒地沉沉睡去，她真的不想再睁开迷糊的眼睛，看熟悉的四周，还有这个让她身心疲惫不堪的情感世界。

    当她泪眼朦胧地醒来时，邓小凤还在外面没有回来。她慢慢地起身坐在床沿，轻轻地揩去眼角残留的泪痕，看着那头，床柜子上的手机不停的振动着。她伸手慢慢地拿起手机，振动提示的信息栏里，全是贾为民发来的问候信息，从熟悉的文字里面，她好像看见了贾为民正微笑地盯着她，俯下身子，眼睛和鼻子凑近她的脸，伸出小姆指轻轻地去刮她的小鼻子，有时候，他也高兴，会让她去刮他那高高的挺拔的鼻子，他会笑着对她说，“我的小宝贝，凌小彩，你怎么啦！不要生气啦，来笑一个看看，好不好？嗯，真好看。”读着、想着，她不禁又默默地流下伤心的眼泪，继而坠入思念而嘤嘤地又呜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