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圈椅,一只手轻轻地晃着摇床。摇床里卧着的是她未满半岁的幼子,外间地上躺着的是她忠心良善的仆役。
她变回了乔丽臣,但她没办法变回当初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女,现在的她只是一个肝肠寸断的母亲。
他们杀了我的孩子。
他们是谁?是陛下?仍旧忌惮乔家在军中的威信和自己与太后相连的血脉?是皇后?担心这个新生的孩子和如日方升的裴燃会联手对太子造成威胁?是太后?惩罚乔氏一族不肯为她所用的悖逆?
祖父之所以能抽身,是因为他是先帝的孤臣。而自母亲以太后宗室之女的血统嫁入乔家,哪怕父亲羸弱多病,哪怕叔侄不领重任,哪怕哥哥不入武职,哪怕把自己当作质子送入宫中,都不能换回任何一方完全的信任和回护。她明白了,只要自己是乔、李之女,乔家就无可能逃离前朝后宫各方派系间的斗争。只是她明白得太晚,他们已经杀了自己的幼子,现在还要拖另一个儿子下水。
丽臣突然想再看看蝴蝶花灯点亮的样子。她站起身来,去寻火折子。
“张必清大夫在此吗?”裴燃和穆小山来到宣祐门内东廊,翰林医官院便坐落于此。他俩寻得内宿医官,却被告知今夜宿值的侍医不是张必清。此时宫门快开了,裴燃等不及了。
“请侍医先去会宁殿看看。我从东华门出宫寻人。”
穆小山跟在裴燃身后,出了医官院不远至开阔处,突然发现会宁殿方向扬起浓烟,天边一片猩红,似朝霞似火光。二人大骇,急忙掉转方向。
将至会宁殿,平常跟在裴燃身边的内侍薛其玉突然出现。
“前面怎么回事?”裴燃问他
“殿下,殿下不要再往前了!”薛其玉一下跪倒,向裴燃不住地叩头。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刚刚去哪了?”
“走水!会宁殿走水!”一个小黄门屁滚尿流地跑出来高喊同伴去救火。
裴燃一听哪顾得上再问什么,但是薛其玉将他死死纠缠住。穆小山管不了这么多,绕过他们径直跑到会宁殿前。
着火了!火舌滚满了整个朝晖堂并蔓延向四周,舔住就着,连成一片火海。熊熊的大火和呛人的浓烟牢牢裹住整个会宁殿,殿前有人奔走提水有人惊惶逃窜。
“放开我!娘子和哥儿还在里面!快去救救他们!”姜姑姑被几个宫人阻拦着。有四五个内侍想进殿救人,都被猛烈的火势挡了回来。
“啊!”姜姑姑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挣开了宫人的牵制,推开火前的内侍冲进火海。殿中梁柱经不起火烧随即断裂倒塌!
“娘!”裴燃凄厉的呼声由远至近,薛其玉追在他身后,猛地一扑抱住他的腿。“放开我我要去救我娘放开我!”
照顾好他。在哭声喊声火爆声泼水声力拉崩倒之声中,这四个字回响在小山的耳边。
“看着我!你好好看着我!”穆小山扳住裴燃的肩膀死死按着。是你害了娘子吗?是你逼死姜姑姑吗?是你造成这一切吗?
穆小山疯狂的神色一时镇住了裴燃,与她对视的眼睛里有痛苦有迷茫有恐惧有悔恨。如此对峙了片刻,穆小山颓然坐倒在地。
没有用的,再怎么样也救不回娘子。
一双鞋从她衣服里掉出。是没来得及给娘子穿上的那双,当时小山匆忙间压在了襟子里。鞋面上的蝴蝶绕菊是姜姑姑绣的,取的福寿的意头。
蝴蝶落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