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来了。
时间比沈溪预想中早许多。
朱厚照亲自带的人不多,除了钱宁、张苑外,就只有一些侍卫,从豹房过来没几步路,他一路优哉游哉慢步而来。
“参见陛下!”众人出来迎驾,尚未走到前面院子,便见朱厚照进了月门,大臣们只能原地行礼请安。
朱厚照手里拿着一柄折扇,无意识地扇着,精神有些恍惚,突然看到一堆人向自己行礼,将他吓了一大跳。
朱厚照一怔,打量面前黑压压一片弓腰行礼的人群,尴尬地招呼:“诸位都在?哈,这不是英国公和国舅吗……这位是……”
朱厚照看到张懋身旁的夏儒,感觉很陌生。
场面非常尴尬,女儿早早便嫁入宫中,但却一直没被皇帝宠幸,夏儒这个国丈当得名不副实。
张懋经验丰富,笑着说道:“陛下,这便是国丈,当日匆忙一见,怕是认不出来了吧?”
朱厚照皱眉,他不喜欢夏皇后,自然也就不喜欢夏皇后的家人,好在他不想在大臣面前失去威仪,顺口道:
“原来是夏国丈啊……今日前来的都是大明栋梁,前方军情紧急,朕不跟诸位多说,到里面叙话吧!”
“陛下请!”
沈溪出列后在前引路,带着朱厚照进入会议大厅。
文臣武将跟在后面,与朱厚照一起步入其中。
朱厚照进了会议大厅,看到里面别具一格的布局,眼前一亮,精神振奋:“嘿,沈尚书已将会场布置好了?连军事图都挂上了,还真细致……”
说着,朱厚照往之前饱受张延龄抨击的军事图走过去,仰头仔细端详,好像非常内行,指着军事图中一些标注,点了点头,道:“还做有标尺,那不是从京城到边关各城池距离,可以一目了然?”
在场的人听到皇帝的话,不由把目光往张延龄身上瞄。
你建昌侯不是说,这地图没甚必要,是沈尚书公器私用为自己爱好浪费国库的钱吗?现在陛下对这东西有如此高的评价,你倒是站出来驳斥啊!
张延龄还真不甘心,走出来道:“陛下,这军事图跟以前的那些地图好似并无太大区别!”
朱厚照望了张延龄一眼,道:“国舅,这话你可就外行了,沈尚书绘制的军事图跟以前朕见过的地图区别实在是天差地别……以前那些地图,画得都很潦草,说是准确,但只是一个大概方位和标注,哪里能跟眼前这幅军事图相比?”
“你看看,这上面每两个点之间的距离,都可以用尺子度量,然后根据比例尺详细算出实际距离……嗨,我跟你解释这个干什么?这可是高深的算术,你们不懂!”
这年头的人能习得四书五经就不错了,更别说是算术。
而比例尺和复杂的数学运算,必须要找专业人才,至于张延龄,由于只会简单的加减乘除运算,其他的根本就没涉及过,就算给他一份精准地图,也算不出实际距离……
朱厚照则经过这方面的学习,他自小就聪明,听说这跟行军作战有关便用心学习,加之沈溪详细教授,造诣不低。
当朱厚照看到自己擅长而别人不会的东西,自然要拿出来显摆一番,间接也就将张延龄贬低。
换作别人,懂得人情世故,不会这么贬斥自己的亲舅舅,但朱厚照哪里管这一套?
沈溪恭谨地道:“陛下,军事图已按照您的吩咐画好,以后军事指挥所内谋臣,臣都会传授解军事图的标尺计算方法,以确保大家能对行军路线和时间进行计算,达到对战局了如指掌的目的……若陛下认为还有需要加强的地方,请示下!”
“就算有,朕也不清楚。”
朱厚照转过头来,笑呵呵道,“朕觉得这军事图很好,回头,给朕也印上一份……朕准备挂在寝宫墙上好好研究!”
朱厚照很识货,知道沈溪所画军事图是好东西,有他的话打底,旁人想非议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
张延龄涨红着脸,讷讷退下。
“沈先生,既然人差不多到齐了,别杵着了,开始议事吧,现在边关形势可谓急转直下……”
朱厚照上来便危言耸听,口气跟昨晚沈溪见他时一模一样。
在场文臣武将都神色紧张,毕竟前线战报他们所知甚少,对于居庸关和紫荆关以西到底发生什么,两眼一抹黑。
沈溪环视一圈,道:“既如此,那今日军事会议便正式召开,诸位请落座!”
众大臣很快围坐在中央沙盘前,就好像后世圆桌会议一样,将领们可以根据获悉的情报各抒己见。
至于谁有能力,不需沈溪判定,朱厚照便会有清楚的认识,事后,沈溪会跟朱厚照商议,决定下次与会人员名单。
朱厚照坐在中间的主座上,沈溪没有落座,作为会议主持,他需要站着全程引导会议进行。
此番与会者主要以五军都督府和兵部官员为主,朝中阁老和其他五部尚书一个都没来……当然内阁被邀请的只有首辅谢迁,但他却没有履约。
一切就绪,沈溪朗声道:“昨日得到前线急报,如今鞑靼兵马分成数路,犯我大明边境,三边和宣大一线多处告急……”
沈溪将昨晚对朱厚照说过的话重复一遍。
在场将领得知鞑靼人出兵十几万时,全都紧张起来,心里嘀咕,这应该是弘治十六年以后规模最大、波及面最广的一次对外战役。
等沈溪最后分析,认定鞑靼主力人马仍旧是以达延汗部为主,且其数量只有三万上下时,在场人等才松了口气。
沈溪发言结束,张懋作为在场将领中地位最高的存在,率先起身向朱厚照行礼,道:“哎呀,陛下,这局势可有些吃紧啊……宣大一线守军数量应该够了,之前还有一场胜利作为支撑,但鞑靼人这两年都在养精蓄锐,如今突然来犯,怕是早有预谋。”
“以有心算无心,若我边军有一处守备不当,怕是鞑靼人又有入侵我中原腹地、重演弘治十六年祸事的可能!”
这话基本为套话。
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太过浅显,任何人出来都能说出跟张懋相似的话来。在场文武官员听到张懋的发言,基本都在点头,只有对张懋有成见的人才选择冷眼以对。
朱厚照皱眉:“英国公,你说的这些,朕能看到,你能否提一点有建树的意见?”
张懋本以为自己积极发言可以获得皇帝赞赏,至少以前在弘治皇帝面前他说相同的话,一定是会得到朱祐樘赞同。
但万万没想到,朱厚照对手下大臣的要求明显比他老爹高,问题就在于朱厚照尚武,他仗着自己对军事有一定了解,所以要求文臣武将必须跟他的水平看齐,不能是混吃等死的熊包。
而张懋这样的勋贵,世袭来的官位,一般都坐镇京师,讲究政治和权威,从未正式踏足战场,要他跟沈溪一样在朱厚照面前侃侃而谈,有些不太现实。
张懋被朱厚照所呛,咳嗽两声,只能继续自己的高论:“回陛下,老臣以为,受到袭扰的边关各镇守军当坚守不出,让鞑靼兵马在我大明军队面前碰壁。只要鞑靼人无法如愿攻陷我城池,便不敢孤军深入,过个一两个月,等天气严寒,其兵马必退!”
张懋话音刚落,朱厚照“啪”的一声,一巴掌重重拍在面前的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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