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对谢迁的感觉,不同于对其余的朝臣,面对谢迁时他坦诚以待,这跟谢迁平时笑盈盈慈眉善目的老狐狸形象有关,也跟沈溪是谢迁的孙女婿有关。
朱厚照当谢迁是自己人,愿意在谢迁面前说一些心里话,甚至发一些牢骚。
只是此时的谢迁,尚未意识到自己被朱厚照“赏识”,甚至当成身边少数可以信赖的大臣。
除了谢迁外,朱厚照就算是对萧敬、张苑等人,也没表现出推心置腹的信任,更别说是对刘健、李东阳这些大臣了。
“谢先生,您不知道,朕以为当了皇帝,什么事都可以做主,但到了朝堂上才发现,那些人根本不听朕的,甚至连说句话都需要萧公公提醒……当初父皇登基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
朱厚照用无辜的小眼睛望向谢迁,想从谢迁身上求证一下,自己的老爹当初当了皇帝是什么样子,以确定自己是否走在当皇帝的正确轨道上。
谢迁面对这样的问题,实在不知该怎么回答,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思路跟朱厚照完全对接不上,朱厚照考虑的问题,在他看来太过荒诞无稽。
迟疑了一下,谢迁解释道:“陛下刚刚才登基,尚需磨练。先皇初登位时,对朝臣分外倚重,上下称善,随后励精图治,终于开创盛世,为世人称颂!”
“盛世?朕不觉得……”
朱厚照有些诧异,说道:“朕前几个月不是才到民间走了一趟吗?朕发现百姓生活跟你们朝臣形容的不一样,生活困苦,饭吃不饱,衣穿不暖,这还是风调雨顺的情况下。”
“尤其是在江北之地,情况更为糟糕,不过过了长江后情况好一些,毕竟那里是鱼米之乡。就算沈先生治理的湖广、江西之地,百姓生活也很困苦,朕本以为我大明百姓都能丰衣足食……这次的事情,让朕知道,所谓盛世,只是你们朝臣吹出来的!”
朱厚照说这话的时候,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是在彻底否定他老爹的功绩。
谢迁皱皱眉头,这种情况已经很不错了好不好?换作别的朝代,百姓饿死是寻常事,现在能勉强吃饱饭度日实属不易。
谢迁道:“陛下切不可在朝臣面前如此说,先皇功绩有目共睹,百姓大致可安居乐业,这在历朝历代都少见,若陛下觉得先皇开创的盛世尚有不足之处,更应励精图治……”
朱厚照的小眼睛瞟了谢迁一眼,不以为然地道:“谢先生,有些话可要摸着良心说,你觉得父皇开创的江山,真的已经到经济繁荣、民生安定、文化昌盛、万邦来朝的地步吗?可以让朕守成便行?”
这让谢迁无从回答,他沉默不言,因为朱厚照所问问题实在太过刁钻。
史家判断盛世的标准,一曰国泰、二曰民安、三曰国富、四曰民足、五曰国强、六曰文昌,不管从哪个方面看,弘治朝都达不到。
朱厚照又道:“既然连谢先生都无从回答,那朕便当这盛世存在,但只是其中尚有许多不足之处。如今朕登临大宝,自然要继往开来,把我大明列祖列宗开创的基业发扬光大……之前沈先生不是说有新作物推广吗?现在情况怎么样了?谢先生跟沈先生关系非同一般,你应该知道一些情况吧?”
谢迁心想,小皇帝关心民生是好事,就算否认先皇的一些功绩,但用心尚可,知道不足才能有进步,如果小皇帝刚登基就抱着守成的思想,那大明迟早要走向衰败。当下回道:“如今沈溪正在西南领兵,平息地方叛乱,抵御外辱,他近来所奏都事关西南战事,并无民生民情!”
朱厚照点了点头,道:“也是,他在广西,又不在自己的治下,湖广和江西推广新作物的情况他应该不太清楚,不过料想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传到京城。如果奏报过来,谢先生可别隐瞒,朕想知道湖广和江西推广新作物的成果!”
“是,陛下!”
谢迁恭声领命,他原本想提一句,其实沈溪早在任东南三省沿海总督时,便已推广新作物。
但仔细一想,现在说这些话完全就是自找麻烦,不如什么都不说,防止朱厚照继续追问,毕竟现在朝廷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国丧,在国丧完成前,一切朝事都可暂缓,不过西北军事倒是可以跟新皇提一下。
谢迁又一想,不行,自己没掌握实权,现在已快被赋闲,还提这些事,纯粹是自找麻烦,所以干脆什么都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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