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月萤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到达枬国，也不记得迎亲仪式上有多么浩大的声势，甚至不记得，身边的太子殿下是否真如传说中那样英武不凡，堪为天人。

    只知道，典礼过后的七日，太子都再未出现。

    ……

    我是太子妃了，枬国姜氏王朝太子晋的妃。

    姜晋待我冷淡非常。除却第一次见面，他来我这里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目的，交代完毕，随即离开，片刻也不想拖沓。

    其实典礼上第一次见面，姜晋满打满算也只跟我说了三句话。

    “见过永安公主，在下姜晋。”这是第一句，语气淡漠，态度疏离，他没有承认我的身份。

    “你我以后各行本分，就好。”这是第二句，是冷静的警告。

    “请公主不要招惹月儿。”这是最后一句。

    ……

    姜晋的心上人，便是那位名叫月儿的女子。据说她才貌俱佳，尤善舞艺。宫中人唤她：月夫人。

    我并不想去招惹所谓月夫人，奈何她想招惹我。最初的几次会面都被我称病挡住了，不知不觉已过去半月。秋深了，宫中花木渐呈萧落之态，姜晋依旧没有来这所殿里。

    称病只躲得了一时，月夫人终究会来。

    宫女传报时，我正试弹新曲，宁静雅致的音色微乱了些，我拢指收尾。

    “见过太子妃。”月夫人矮身行礼，姿态恭顺，我也顺势回了个礼，“请起吧。”

    月夫人轻盈地起身，却在抬头看向我的刹那，玉颜忽地显出苍白之色。那眉眼间的娇美清丽，像极一人。

    “永安姐姐！”她唤我，含着三分惊疑、三分惧色、四分忧心，竟无一丝一毫欢喜。到底境地不同了吗？

    月儿，竟是月萤。我不是早该猜到吗？世间有几个女子，舞艺能超出月萤？

    怔忪间，月萤已屏退了众宫女，如今她举止言行，愈发进止有度，越发的，不像记忆中那个天真活泼的小丫头。五年了，五年的辗转流离，足够使我们都变了模样。

    “想不到再见姐姐，会在这里。”月萤轻轻笑道，“祁国永安公主，我竟没有想到。”

    我抿了抿唇，胸中有千言万语，却难吐露一句。于是自始至终，都只是月萤在说。她说了流落的孤苦，说了献艺的不易，说了宫廷里的谨小慎微，说了与姜晋的初遇，说了他们相识相知情定终身，说了彼此身份差距难以相守。

    那么那么多的回忆，没有我参与的回忆。这个故事与我和靖意的这般相像，不同的是，姜晋有能力把月萤调离内苑歌舞坊，我却要接受公主身份来和亲。

    失望吗，无奈吗，怨愤吗，悔恨吗，值得吗。曾经无数次这样问自己。回答只有一个，始终如一。当然。当然是失望的，无奈的，怨愤的，悔恨的，但也是必然的。倘若回得到那日，再回到接到诏书的那一日，我会犹豫，会彷徨，然后，还会接过它，接过那给我一个万众瞩目光彩照人的新身份的，也是将往日的美好灿烂、柔软绮愿与今后种种一刀两断的，一纸诏书。

    父皇曾送我姜晋的画像，夸赞他英才天纵、风采不凡。当时我搁于案上，懒倦一翻。哪怕他再卓然于世，在我看来，仍是比不上靖意的。

    和亲一事我本不欲答应。祁国强盛，联姻并非必要之举，再说，还有一位自小当公主养大的世宁。这些与我何干呢？

    父皇不置可否，笑容睿智而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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