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谢明斐回信后的第二日,魏闻潇独自前往浮烟阁去迎接他那位老朋友。
刚推门,一阵夹杂脂粉味儿的花香扑面而来,抬眸拾景,一名男子一身柳绿衣袍斜坐在阁内木质阶梯,手执含香笛置于唇畔吹奏。
听那乐色,正是千古名曲《高山流水》。
绿衣男子瞧见人来,扬唇一笑,魏闻潇亦唇角微扬,解开腰间乾坤袋,素手向前从左往右一抚,泠泉琴身立现,琴弦泛着寒光。他双手触弦和曲弹奏,一勾一挑与笛声契合无比。
曲到高处,两人默契相视,好似真处于高山流水之间——身后是倾泻的流水,而四周则是延绵的青山,他二人于水中坻一站一坐和曲,临风而笑,袖舞翩翩,宛若嫡仙。
高山流水逢知音,笛扬琴幽笑临风。
一曲终了,两人却意犹未尽。
绿衣男子起身下阶,左手转弄着含香,道:“魏庄主,别来无恙啊。”
魏闻潇收琴,请他坐下:“谢阁主这脂粉花香可不比从前好闻。”
谢明斐仍转弄着含香,狂放不羁地架腿坐下,另手幻化出一朵曼陀罗别入自己发间,笑脸依旧,妖艳异常:“比起往昔,虽是淡了些粗了些,至少也是花香。”
魏闻潇为他斟上一杯酒,半眯眼道:“是吗?”
谢明斐三指捏起酒杯仰头饮尽,笑得轻狂邪魅:“怎么,魏兄不关心停云客将面临的祸乱,反倒关心起谢某这体香,莫不是和坊间那些小姑娘一样被我迷了去?”
“魏某可消受不起。”
“行了闻潇,说正事,”谢明斐忽然打断,放下含香笛问道,“指使辰烨的人你心中可有数?”
魏闻潇再为谢明非倒上一杯,淡然开口:“尚未。”
“既然尚未,还这般轻松自在,倒不愧是停云客之主魏闻潇。”
两人碰盏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谢明斐知道,魏闻潇向来稳重,就算不知幕后主使是谁也不至于手足无措。
魏闻潇亦知道,谢明斐此次来停云客名义上是拜访故友,实际上是来助他举办揽贤会和查询幕后主使的。
几盏酒后,谢明斐脸色微醺,拎起佩剑柳絮红着脸起身摇摇晃晃踢开门靠在门沿,从怀中掏出一面小铜镜借光理发,又胡乱塞回怀里,而魏闻潇则神色自若,饮酒如饮水。
谢明斐靠着门沿滑坐,目光投向远处几株木槿,眼神有些迷离:“闻潇,再过不久这木槿就放花了。”
魏闻潇负手走到他身边,轻“嗯”了声,没再答话,一阵微凉的风吹来,扬起他几缕黑发。
“这么些年了,你还是这么惜字如金,也就是我这个人不嫌弃你话少,还把你当知己,每次喝酒想喝过你都喝不过,今天来本来想灌醉你,没想到……”谢明斐话还未说完,一个踉跄不稳脸着地栽到地上,竟呼呼大睡起来。
谢明斐这么一个爱美的人,每回醉酒都是这副模样,着实有些好笑。也亏得他如此桀骜不驯,狂放不羁才让魏闻潇对他另眼相看。
魏闻潇没管他,返回阁内批阅起卷宗来。
天色渐渐暗下去,好一会谢明斐酒醒了,他觉得有脸有些肿,从怀中摸出镜子照,看见镜中那张脸右眼角下方青了一块,手一碰还发疼,猛然站起来嚎到:“完了完了,本座的脸青了,这得让多少姑娘伤心啊!”边说还边跺脚来回徘徊。
他转头看向阁内的魏闻潇正借烛火在看卷宗,跳起来走进去,:“好你个魏闻潇,也不知道把我扶进去睡,害我在外面吹冷风还伤了脸。”他指着脸,“你看看,肿了,看见了吗?”
魏闻潇仍埋首批阅卷宗,不予理会。
“魏闻潇!”谢明斐把柳絮拍在桌子上,“是不是兄弟啊,兄弟受伤也不知道管!”
魏闻潇目光不离卷宗,一手推了一瓶药过去,不语。
谢明斐忽然笑了,拿起药拧开盖就往脸色抹,痛楚减缓,他的嘴也消停不少:“算你有良心!”
此时浮烟阁内稍有些暗,唯独魏闻潇整理卷宗的案台亮些。烛光忽明忽暗,衬得他原本俊秀的脸显得有几分不真实。
“哎闻潇,你说你长得也不差,虽然比起我还差一点,怎么就没有姑娘敢像投入我的怀抱一样投入你的怀抱呢?”
魏闻潇不搭理他,继续处理文书。谢明斐沉浸在自己的遐想,又道“是不是你太凶了,不如我温——”
“柔”字还没出口,寒霜推门行礼道:“庄主,属下请命去调查辰烨使用移形术一事。”
谢明斐见一美人忽然到来,清了清嗓子,又掏出铜镜理了理妆容,姿态妩媚地靠近她,朝她一笑:“寒霜姑娘,又见面了。”
寒霜见况避开,不予理睬。谢明斐又靠近一点,寒霜又避开一点。
魏闻潇抬眸:“此事碧潭已在打探,不过你去也无妨。”
寒霜领命退下。
“魏庄主,面对姑娘温柔一点嘛,何况还是这么漂亮的姑娘。”
魏闻潇没有答话,手握案台上的卷宗,批了一本又一本。
谢明斐伸了个懒腰,见魏闻潇不语,咂咂嘴道:“果然是你太凶了,看看把人姑娘吓的,我还没看清就走了。”他托着下巴若有所思,想着来日方长,“天色已晚,先睡一步。”
他已经习惯魏闻潇这样少言寡语,若换做旁人,怕是会觉得他冷漠至极,他谢明斐却觉得魏闻潇这冷淡的性子十分有助他调戏姑娘,因为魏闻潇根本不近女色,更别说调戏了,跟他出去碰见美人完全只有他独占的份儿。
谢明斐这么想着,心里十分惬意,上了楼躺上床就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又一夜过去,危机越靠越近,而魏闻潇却觉得愈发有趣,就像下棋,越是碰到不分高下的对手就越是吸引人谋篇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