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脸涨红的怒视着朱衡和翁大立,要吃人似的吼道:“你们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
“你试过吗?”朱衡冷冷反问。
“呃……”潘季驯一下子没了气焰,低声道:“我在黄河目睹过,也在江南做过实验。”
“我问你在黄河上试过吗?”朱衡追问。
“还没有机会。”潘季驯颓然摇头。
“浪费时间。”朱衡轻蔑的哼一声,不屑与他争论下去。
“这法子听起来,好像挺不错的。”隆庆极富同情心,不忍潘季驯受窘,笑问道:“你这边要多少钱?要是不太多的话,可以先试试嘛。”
“回陛下。”潘季驯有些无奈道:“试是可以试,但要高筑河堤水坝,然后趁汛期挑开河堤,方能一睹束水冲沙之神奇……”
话没说完,轰得一声,乾清宫中便炸了锅。
“陛下,请诛此妄言祸国之贼!”
几位科道官员蹦起来,纷纷朝潘季驯开火。“修堤还来不及呢,他居然要决堤,而且是在汛期决堤!这是要把大明都淹了吗?!”
“真是太不像话了!糊涂啊!”陈以勤、马森等人也是大摇其头。大明最近的官场是怎么了?为何老出一些疯子呢?
如此疯狂的言论,实在不是一个正常的官员该说出口的,何况还是为正三品的前河道总理。
“……”隆庆心里也有些不喜了。暗道,朕帮你解围,你却拿朕消遣。
于是在众人的群起攻之下,从江南星夜兼程,巴巴赶来献策的潘中丞,被浇灭了满腔的热情。神色灰败的退下了。
不过让他这一搅和,大臣们也没了争吵下去的精力。
最后商量的结果是,先按照漕运衙门的主张,抓紧时间堵塞决口,挑浚淤沙,尽快恢复运河供水,先解了燃眉之急。
同时派工部尚书朱衡会同漕运总督赵孔昭、河道总理翁大立,赶赴黄淮下游实际勘察,看看下一步是开泇河,还是疏浚入海口,待考察清楚后再议。
“退朝……”
在众大臣的恭送声中,滕祥扶着疲惫不堪的隆庆皇帝,回去东暖阁。
李春芳也带着大臣们,鱼贯出了乾清宫。
潘季驯颓然落在队伍最后头,没人跟他说话,更没人等等他。
他虽然是满二十七个月服阙,但也算是被朝廷夺情起复,可此番无论是治河还是勘河,都没有他的任务。
这不啻是一种严重的羞辱,在旁人看来,更是他要倒霉的节奏,当然没人愿意往他身边凑合了。
快出乾清门时,潘季驯回头看一眼金碧辉煌的乾清宫,脸上忽然有些冰凉。
他不禁自嘲一笑,老夫居然如此脆弱,竟然委屈的掉了泪。
看了看天,才意识到,哦,原来是下雨了。
望着铅云密布的天空中,万千雨丝垂落。潘季驯长叹一声,今年无论南北,注定是个洪涝之年,否则自己也不用着冒着被人指责贪恋功名的风险,一召即回。
不就是为了能抓紧时间,让黄河少点儿祸害吗?
可笑的是,急吼吼赶回来,却要靠边站了。
哎,终究是错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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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
等潘季驯冒雨从宫中出来时,便见儿子打着伞,在东华门口张望。
看到父亲浑身湿透,潘大复赶紧迎上去,扶着老潘上了停在宫门外的马车。
潘季驯一上车,发现里头还坐了个人。
一身锦衣,头戴网巾的赵公子,正拿着本《大学衍义补》,优哉游哉的靠着车厢壁等他。
“你是为了看落汤鸡来的?”潘季驯把火气发泄在赵昊身上。
“中丞多狼狈的样子我没见过?”赵昊哈哈一笑,从屁股底下抽出一条干棉巾,递给他道:“热乎的。”
“看到我这样,你放心了吧?”潘季驯哼一声,接过棉巾来擦了擦脸,又摘下湿透的官帽,随手往车厢一丢,继续擦头道:“这下好了,不着分你江南集团的水泥产能了,你也不用担心运河恢复了。老夫歇两天就回苏州,继续给你打工去。”
“是吗,这么好?”赵昊又从怀里摸出个小檀木盒,打开递给老潘。
“这还差不多。”老潘神情稍霁,从盒中捻起一块白色的小石块,一看有些不乐道:“怎么又拿石灰石糊弄我?这玩意儿不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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