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扫,冷然道:“四殿下你可见过?”
安宏慎摇头——实际上,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要摇头。
另一边儿,秦程言从酒缸后探出头来,朝他竖起大拇指。安宏慎的胆儿顿时一壮,竟抬手指向里头的仓库。
洪博哼了声,转头自己寻去,而秦程言得了这个空儿,身手敏捷地从酒缸后闪出,箭一般飞出了御厨房,还不忘回头朝他挤了挤眼儿。
再说洪博,翻遍了整个御厨房,也不见秦程言的人影儿,自然疑到荣六和安宏慎两人身上,无奈一则没有证据,二则两人抵死不认,他自觉乃馆阁重臣,不愿为两个卑微的内侍损了身份,只得把这事搁下不提。
待洪博离去,荣六方才揉着胸脯从地上站起,不停地喘着气道:“好险,好险!”
安宏慎仍旧傻呆呆地站在灶台边,两眼茫然。
“好小子,不错啊你。”荣六走过来,伸出肥厚的手,在他肩上重重一拍,“将来发达了,可别忘记抬举爷!”
发达?对于这个词,安宏慎是全然模糊,没有概念的。
他帮秦程言,是一种纯天然的向往——那个男孩子,通身上下就像有一层朝阳般的光辉,夺目而灿烂,整个儿辉亮了他黯淡的世界。
或许这世界上,有些人,是天生的主从关系,刹那绾定,便锁系一生。
比如,他和秦程言。
可秦程言毕竟还是个贪玩的孩子,他很快忘了那个帮助过他的小太监——他是皇子,这宫里想讨他欢心的人比比皆是,排上十天十夜,也轮不着一个小小的安宏慎。
不过安宏慎倒也不是那种巴巴儿想往上攀的,心机聪敏的人,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呆在御厨里,过他灰暗的日子。
直到那一日,二皇子秦程暄的贴身太监郑新来御厨房,说二皇子想吃五彩鸳鸯脍,让他们备办了立即送去,又说负责传送的小太监长得太难看,斜眼瞅见缩在角落里,衣衫破旧的安宏慎,不怀好意地笑笑,特特地点了他出来,要他提上膳盒,与自己一同去二皇子的天辰殿。
安宏慎自是不疑有他,小心翼翼地提着膳盒,同他走出御膳房,唯有一名素日同他交好的小太监,颇为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却也不敢言语一声儿。
及至到了天辰殿,安宏慎方才知晓,送膳盒不过是个名目,二皇子闲极无聊,自创了一套把戏,想拿个人演练演练,方才着郑新出去寻个没根没底的太监来,即使一时弄死了,也没甚紧要。
当安宏慎看着两个大力太监向自己走来时,便知道坏事,不由惊骇地瞪大双眼,转身想逃,两个大力太监狞笑着扑过来,抓住他纤细的胳膊,放倒在地面上,死死摁住,在他身上缠上四五十支焰火筒子,这才扯着他的头发,把他拧起来。
秦程暄稳稳坐在椅中,勾唇笑了笑,说一声“放”字,郑新拿着支点燃的蜡烛走过来,将火苗儿凑到引须前……
安宏慎吓得失了禁,尿液沿着裤腿儿流下,淌成一汪儿,一众太监宫女看着有趣,纷纷笑得前仰后支,却哪有一个是同情他的?
从未有过的绝望在他心中弥漫开来,那种比死还难受的感觉,实在不是语言所能尽述。
待到众人笑够了,郑新方再次将火苗儿移近引须……
嗤——
一颗石弹子凌空飞来,恰恰打在郑新的手腕上,燃着的蜡烛“啪嗒”落地,滚了几滚,旋即熄灭。
安宏慎软软地倒向地面,却被一只手臂稳稳扶住。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男孩子的声音虽然稚嫩,却已然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威严。
“哦,是四弟啊,何必为一个小太监动怒?怎么,你喜欢他?”
秦程暄略带嘲弄的嗓音传来。
“你这是草菅人命!”秦程言怒气未消,亮声斥责道。
“草菅人命?”秦程暄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向他,十四岁的少年,却已有着成年人的体态,比秦程言高出大半个头,狭长双眼微微眯起,居高临下地盯秦程言,忽然一笑,“谁看见了?”
“你——”秦程言瞪着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然后扯着安宏慎,粗声粗气地道,“我们走!”
“四弟慢走,不送啊。”秦程暄凉凉的嗓音从后方传来,让人后背上直蹿鸡皮疙瘩。
秦程言将安宏慎带回了自己的寝宫。
看着这个目光散乱,身小力弱的太监,十二岁的男孩子心中,第一次生出种怜惜,对于弱者最诚挚的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