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滑移的田野、山川、河流,以及远处不断起伏的小丘……这是他的国土,他的家园,他的梦想,他绝不容许任何人来侵犯,哪怕……哪怕他的双手,要再次沾染无辜之人的鲜血!
放在膝上的手,蓦然被一抹温暖包裹。秦程言倏然回头,对上莫玉慈澄净的眼眸。
两人间一阵沉默。
甚至感觉得出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裂隙,还有……疏离。
六年来从未有过的疏离。
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许久未见的萧杀之气,让她不安,让她担忧,更让她……心痛。
若是往常,秦程言必然会收敛那份尖锐,温存地抚慰她,可是这一次,他没有。
他的黑眸之中,满是倔强,永远不会妥协的倔强。
他用这份倔强,无声地告诉她,他是帝王,保护这个国家的安全,并使之绵延兴盛,乃是他最为重要的使命。
是的。
就像很久以前,他为了肩上的责任,伤害她出卖她利用她……甚至,亲手粉碎他们之间的一切,他也会痛,痛得剜心碎魂,痛得生死不能,可他仍然会去做……
残忍吧。
这就是帝王之爱的残忍。
这个国家是他的,可他也是这个国家的!
或许到最后的最后,他连自己的一切,包括性命都能牺牲!
若一个女人,爱上一个帝王,却不能爱上他的江山,那么这个女人,要么被帝王抛弃,要么,根本不可能靠近他那份高高在上的爱。
转过头,莫玉慈强忍着眸中泪水,广袤的地,无垠的天,从她的视野里飞速划过,往日生动的景色,此时却搀杂了几许黯淡……
这是他们婚后,第一次发生矛盾。
矛盾总是不可避免的。
不管多么相爱的两个人,都会存在矛盾,处理得好,矛盾可以消泯,处理得不好,矛盾便会尖锐、加深,最后终至无法收拾。
车里的气氛很沉闷。
秦程言微微地焦躁起来,最后“哗”地起身,走出了辇车。
“刘天峰!”帝王一声震喝,刘天峰赶紧着近前,脸上满是困惑:“末将,在!”
“去,牵匹马来!”秦程言一摆手。
刘天峰站着不动,伸头朝车里看了看,只看到莫玉慈半个侧影,秦程言又在大声催促,他不敢不从,带着些许不安,调头去了。
不一会儿,刘天峰牵着一匹精壮的战马走回,秦程言飞身一跃,已经上了马背,从刘天峰手里夺过马缰,一甩长鞭,“驾——”地一声向前狂飚起来。
“皇……”刘天峰的声音飘散在空里,却哪里还能拦得出那不羁的男子?
很久了。
很久不曾见皇上这种模样。
自与莫玉慈成婚之后,尤其是两位皇子出世以后,秦程言身上的那股霸气,几乎收敛殆尽。
却在适才的那一刹那,悉数迸发了出来。
帝王啊,始终是帝王,秦氏皇族豪情四溢的血脉,一直在他的身体里奔腾呼啸,一旦遇上“导火索”,就会如岩浆般喷薄而出,烧灼着身边每一个人的心。
甚至包括他最亲最近的人。
“唉……”刘天峰无奈地叹了口气,再次回头向辇车里看了看。
帘子不知何时已垂下,掩住内里的情形。
也不知那一向对皇上柔情脉脉的皇后,此时是怎生模样。
秦程言策马狂奔着,身旁的树木飞速向后退去,后方的队伍已经没了影儿,皆因他单骑飞纵,速度太快,与众人拉开了长长的距离。
胸膛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烧,说不清是“年少的激情”,还是一种亘古的孤独与悲哀。
孤独。
悲哀。
这是自父皇去世之后,他经常品尝到的况味,可是自打遇上她,自打爱上她,自打与她心心相印,这种感觉,再没有出现过,可是此刻,它却那么真实地,横亘在他的心中。
慈儿,你还是不能了解我吗?
还是不能完全认同我吗?
还是觉得我,冷血无情吗?
还是觉得我的心……不够真诚吗?
不是的,秦程言,真不是这样的,她之所以难过,并不是因为你的选择,而仅仅是女人的天性,没有一个女人,尤其是身处爱河的女人,不希望自己的情人、恋人、丈夫,把自己放在第一位,而且是永远的第一位。
可是秦程言,你却总是把这片辽阔的国土,永远放在第一位,这怎能教她不伤心,怎能教她不难堪?她是那样爱你,拼却性命地爱你,从来没有计较过什么,奢望过什么,若说有什么奢望,那不过就是——希望你能以同等的心情,去爱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