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收了。
不管他在外朝如何威严,在这里,他始终只是她的丈夫,她的男人。
“……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莫玉慈的声音清晰地从宫门里传出,夹杂着稚子的呀呀声。
天呐!一阵狂喜涌上秦程言的心头——他的孩子,还不到两岁,竟然就会呀呀学语了?
几乎是脚不沾地,秦程言身影一晃,已然进了内殿,黑色双眸中满是光芒,咬字都有些不清晰了:“……寰儿?是我们的寰儿吗?寰儿会说话了?”
“看把你高兴的,”那女子抬起头来,冲他暖暖地笑,眸底却也漾动着骄傲,“当然是我们的寰儿。”
把儿子抱到他跟前,莫玉慈侧着头,擦擦儿子的脸蛋:“来,叫爹爹——”
“爹——”小家伙清脆地叫了一声。
“寰儿会叫爹啦!寰儿会叫爹啦!”这一刻,枭傲的帝王和天底下所有的男人一样,并无任何分别,兴奋而激动地叫着,举起自己的儿子,在偌大的寝殿中来回走动着,将他的孩子,他的骨血,不断高高地抛向空中。
“咯咯咯——”父子俩一清脆一浑厚的笑声,搅动了满殿的气氛。
莫玉慈那颗温润的心,刹那间满是踏实和欣慰。
生命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样完满。
夜幕垂落。
满殿里亮起烛火,照出父子俩汗津津的脸,莫玉慈命人打来热水,亲自为他们擦洗。
待一切收拾妥当,佩玟即领着人上菜,一家四口围坐桌边,一边吃饭一边说笑,其乐融融。
秦承寰学语的速度甚快,不到半个时辰,竟然将一段《孟子≈#8226;告子下》背了个七七八八,让夫妻俩大是震惊。
这一夜,父子俩闹腾到将近黎明,莫玉慈也被呱噪得没法睡觉,几次三番想提醒秦程言明早上朝之事,却又不忍扫他的兴致,只得强咽下话头。
幸而小承寰终究是累了,趴在父亲怀中乖乖睡去。
将儿子放在两人中间,秦程言倾身在莫玉慈额上轻轻一吻,一双眼睛黑得发亮:“慈儿,我爱你,我爱——你们。”
良久,莫玉慈定定地回视着他:“程言,我也——爱你,孩子们,更爱你。”
“唔——”男子满足地叹了一口气,这才慢慢睡去。
莫玉慈却睁着双眼,直到窗户上透进几许黎明的白,方才朦胧睡去。
……
醒来之时,秦程言已经离开了,枕边空余几丝微温。
“爹爹呢?”小承寰也睁开了眼,嘟嘟哝哝地问。
“爹爹上朝去啦。”莫玉慈轻声哄逗道。
“上朝是什么呀?”——小家伙太聪明了,进步得让人吃惊。
“上朝就是——”莫玉慈想了想,认真解释道,“治理天下。”
“……天下?”小家伙磕巴了一下。
“嗯。”莫玉慈点头,叫进佩玟,命她替小太子穿衣,自己下了榻,披上凤袍,走到妆镜前,拿过梳子,细细梳理着乌发。
“娘亲……”小太子扭着腰,趴到她肩上,对着她的耳朵吹气,“我们看……爹爹?”
“不行!”莫玉慈干脆利落地否定。
“呜——”小太子撇嘴欲哭,表示反对。
“哦哦——”莫玉慈抱过他来,轻声拍哄着,无奈小家伙不买她的帐,只是哭。
真是个淘气鬼!莫玉慈皱眉摇头,无奈起身,拖着长长的凤袍,慢慢步出寝殿。
“娘娘,”佩玟紧走几步,轻声提醒道,“早膳……要用吗?”
抬头望了望天色,莫玉慈言道:“摆园中石桌上吧。”
“是。”佩玟答应着退了下去。
八月中了。
秋海棠、桂花、金盏菊,开得缤纷流丽,女子抱着稚子,慢慢地走着,步态优雅,就像一帧儿完美的画。
一抹莹白的人影,隐约立在树下,远远地看着。
就像看到很多年前的她。
那个时候的她,也是这样,怀着满腔的慈爱,呵护着怀中幼子吧?是不是还有他呢?
这一刻,他终于懂了。
懂了她。
懂了他。
也懂了这一对年轻的夫妻。
他,终于放下了心中的怨,放下了心中的恨。
是的。
再怎么不计较,他也是个男人。
正因为怨她的无情,怨她的背离,他选择自我惩罚,将自己封闭在无极峰上,整整二十年。
红霓,是我不能给你一片完整的天空吗?
红霓,是我不够爱你吗?
红霓,是我不够懂你的心吗?
红霓,你爱他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