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珠望着眼前的少年,眼睛微微眯起,眼底带着探究,她敏锐地察觉到,夏津说那句话时,垂在身侧的拳头紧握。
元明珠的心底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来,可这样的念头刚起,就被她抛开。
不可能,夏津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她正想着,听到少年冷酷的声音,在牢房内响起:“甜妞,你走吧,以后别来了,我杀了自己的祖父,我罪大恶极,我不是什么好人,我和你的亲事就取消吧,你是个好姑娘,重新找个良人,好好过一辈子,忘了我吧。”
少年说话的语气近乎凉薄,只是那剧烈震颤的眼眸,却出卖了他的情绪。
他心里到底还是在意甜妞的。
甜妞这个傻丫头,牵着夏津的手,哭的歇斯底里,不停地摇着头,那一下一下,瞧着都快要背过气去。
元明珠走了过去,扶着甜妞的肩膀,将她扶了起来,交给柳儿:“柳儿,你先带甜妞出去,我想单独和夏津聊聊。”
柳儿点点头,扶着夏津离开。
元明珠走到夏津的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夏津,抬起头看着我,将那句话再说一遍。”
夏津看着元明珠,咬牙道:“爷爷是我杀的!就算再说多少遍,我都不会否认!”
少年嘶吼一声,神情龟裂,理智似乎处在崩溃的边缘,那眼底埋藏的痛苦,几乎将他如今单薄的身形吞没。
元明珠的心在那一刻奇迹般的平静了下来。
“理由。”
夏津别过头,神情呆滞地道:“他一个老东西,不能走不能跳,吃喝拉撒,都在床上,需要我伺候着,很多时候,我一迈眼的功夫,他就拉到了床上,臭气熏天,我要忍着胃里作呕,给他处理床铺。每天,我不仅要顾着功课,还要照顾他,这些年,我已经精疲力尽。”
夏津深呼吸一口气,又道:“你知道街坊邻里都是怎么说我的吗?说我是个一辈子只能伺候瘫子的废物,说我和他一样,这辈子都站不起来!其实我早就想下手了,可是,每当我要动手的时候,就会有道声音在耳边说,他是你爷爷,你不能这样。”
“这些年,我就在动手和不动手之间纠结,一直到前两日,我终于忍不住——”夏津闭上了眼睛,将后面的几个字吐了出来:“将他给杀了,当他咽气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解脱了。”
一滴泪水从夏津的眼角滑落,滴落在衣襟里,很快消失不见。
元明珠看着眼前的少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描述的那样详尽,理由又如此充分,可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东家,你知道数年如一日照顾一个瘫子是怎样的感受吗?生活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像是一场噩梦,我每天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被他糟蹋的如同猪圈一样的床铺,我抛下我的尊严,替他洗,这样的日子,我整整过了六年,从十四岁开始!”
夏津说着,忽然笑了:“其实,我已经算是孝顺了对吗?至少我比我那个叔叔好太多,我忍受着这些,伺候了他整整六年,而他的亲生儿子,不过在他瘫了的第二年,就弃他而去!”
“夏津,这些就是你想告诉我的吗?”
女子的声音,出奇平静,让夏津禁不住一怔,他难道不该像外面的那些人一样,扯着他的衣襟,痛斥他一声“夏津,你个畜生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