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顾。麒麟已经稳定了,我更能陪着你,对不对?你说不想麻烦别人,我不是——我不是别人……”
他说得忐忑,几乎不敢抬头,目光落在屋角,指间用力搅着对方衬衫的下摆。
迟迟得不到回应,江辅秦沉默下来,眼底的光芒渐转黯淡,手上力道终于缓缓松开。
下一刻,却忽然被一只沁凉的手掌包住。
抬起目光,陆望津正望着他,妥协地轻叹口气,眼里浸过无可奈何的纵容笑意。
喉间涌起滚烫热流,江辅秦深吸口气,止不住挑起了唇角,忽然起身,将眼前的人整个结结实实抱住,额头抵在他颈窝间,说什么都不肯松手。
一句话就又变得高兴了,还真是比平时好哄得多。
苏时被抱了个正着,含笑拍拍他的手臂,一本正经温声开口:“不准耽误工作,华悦交到了你手里,到时候我可要检查。”
领导层交接之后,这还是他们之间头一次正面提起有关华悦的内容。
江辅秦的身体一僵,下意识想要直起身,却被他重新按了回去,掌心的温度安抚地落在背上。
“我一直在等着这一天,可以把华悦重新还到你手里。而你拿回它的方式,也确实令我感到骄傲。”
耳畔的声音诚恳欣然,江辅秦抬起头,迎上那双眼睛里润泽温朗的光芒,下意识屏息,心口酸楚疼痛无声交织,却唯独感觉不到丝毫喜悦。
他的身体慢慢滑下去,伏在陆望津的双腿上,强烈的悔意煎熬着心口,终于叫他再难以对这件事只是避而不谈。
当初的事情都已经结束了,无论是谁的过错,无论在那些模糊的措辞之下究竟还发生了什么,其实都不再重要。对方无论使过了什么手段,都曾经彻底得到了华悦,商场原本的规则就是这样,陆望津根本就不欠自己任何东西。
那个人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把自己培养了整整八年,然后看着自己掉过头来,用这些年学会的东西给了华悦狠狠一击的?
“你明明就能把麒麟彻底击垮,你只要动动手就能的……”
终于把始终梗在胸口的那句话说了出来,江辅秦涩声开口,眼眶莫名干涸发烫。
陆望津如果想赢,根本就不可能输。他能在八个小时内编出一套完整的补丁,也一样早就能叫华悦的系统焕然一新,麒麟的防火墙对他来说空若无物,只要他想,随时都能来拿走麒麟所有的核心数据,只要稍微施以陷阱,随手就能叫麒麟系统彻底陷入崩溃。
可他却什么都没做。
“你也什么都没做。”
像是猜透了他的心思,陆望津轻笑着温声开口,江辅秦下意识抬起目光,正落进那双沁了笑意的乌润瞳底。
苏时笑着拍了拍他的背,隔了片刻,才又缓声说下去。
“你父母的过世都与我有关,其实你原本不必相信那些解释——甚至可以直接把我关进小黑屋里,想办法折磨我,摧毁我的意志。我的那些下属都认得你,你告诉他们我生了急病,不会有任何人怀疑,谁都不会去找我的下落。”
“到时候你可以对我肆意妄为,想做什么都可以。等到我的意志被你彻底摧毁,你也就完成了复仇,同时也能拿到华悦的股份……”
这样的剧情他也没少经历过,高级世界里偏激个性的角色比比皆是,小黑屋实在都算是比较温和的剧情了。
江辅秦听得诧然,抬头怔忡地望着他,眼里满是错愕难解。
苏时忍不住轻笑,摇了摇头,抬手拍拍他的肩膀:“我没有家人,对我来说,和你相依为命就是个很好的选择。所以公司在谁的手里,其实也都是一样的,不是吗?”
他先前说的内容实在太过震撼,江辅秦怔怔点了点头,犹豫片刻轻声开口:“你说的小黑屋——”
“想都不要想,去给我冲杯热可可,不要太烫的。”
断然打断了江辅秦的话,苏时抬手把他推开,心安理得地支使着对方去干活,自己重新靠回去,把有些凉了的面继续吃完。
原本还打算等治好了腿,再回来给对方一个惊喜,现在看来,大概已经用不着了……
*
处理好公司的事务,江辅秦特意空出了一整天的时间,陪着陆望津约见了主治医生。
疗程大致分成三个阶段,首先要服用药物刺激神经的敏感度,叫残余的神经争取恢复功能,同时尽量调整身体,等到身体状态调整好之后,就可以通过手术治疗重建神经通路。
前两个阶段大概需要三个月的时间,而手术之后还有漫长的复健阶段,甚至需要两到三年,才能彻底恢复所有基础功能。
苏时倒是没什么心理压力,听过安排签了几份知情同意书,就被带进了检查室,进一步细致地检查目前的身体状况。
江辅秦等在办公室里,反倒要更心神不宁得多。拉了医生反复追问着治疗的细节和注意事项,听了疗程中可能出现的不良反应,眉头就越发蹙得死紧。
“治疗多少是要有不良反应的,副作用肯定难免,只要还在可控的范围内,就都不要紧。”
见到他眼中难掩的忧虑,医生笑了笑,出言开解一句,又把同意书推过去:“这里还需要家属签字,最好再留一个电话,如果联系不上陆先生,我们会和您联系的。”
被“家属”两个字戳得心口微暖,江辅秦下意识接过笔,却又生出隐约迟疑:“您怎么知道——我是家属?”
“陆先生说的,说就只管叫您签字就行了。”
医生不了解商场的新闻,只是隐约知道陆望津的身份,却不清楚面前这个青年是什么人。指给他要签字的地方,又忍不住出言感慨:“之前都是张助理陪着他来,我们还劝他早点成个家,别像那次一样,被人家撞得几乎命都没了,连个能签病危通知书的人都没有……”
签下姓名的笔尖忽然停顿,心脏砰砰跳起来。
隐约觉得喉间发涩,江辅秦抬起头,握着笔的手紧了紧:“他那时候伤得很重吗?”
“那么惨的车祸,活下来已经算幸运的了。不过陆先生后期调养得很好,现在的身体状况其实还可以,除了腿伤之外,没有落下显著的后遗症。”
医生点点头,又忍不住唏嘘一句:“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按时休息,保证充足的睡眠和放松——陆先生是难得配合的病人了,我们之前还都说,要不是因为不能辛苦劳累,说不定华悦也不至于被那个麒麟给压得抬不起头来。”
而那个人居然还连夜跑过来,帮自己忙碌了一天一夜。
想起那具消瘦的身体因为痛楚而爆发的无声悸栗,江辅秦的胸口就窒闷得喘不上气,用力握紧了手中的签字笔。
“毕竟身体比钱重要得多,不如这么想,钱没了还能挣,要是把身体熬垮就更不值得了。”
看出青年的情绪不高,医生笑着拍拍他的肩,把签好字的同意书收起来:“这样就可以了,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江辅秦下意识轻轻摇头,脑海中却忽然腾起了个念头。
冲动才一生出就难以自制,江辅秦霍然起身,抬手拦住医生:“我想问您,您清楚当时车祸的具体情况吗?后面那辆追尾的车,究竟是不是——是不是意外……”
陆望津是这样告诉他的,所以他也这样相信了,可心底里却总有一个声音始终固执坚持,叫他依然无法彻底说服自己。
陆望津不该是能做出那种选择的人,即使在那种情况下,那样的选择根本算不上是什么错误……
“怎么可能是意外?后面那辆车的车头都撞瘪了,他那辆车的后半截也被撞得看不出样子,两辆车一起滚下去,就他一个人捡回了一条命。”
医生诧异回身,也想起了当时的事,脸上不由显出些心有余悸的神色。
“当时出救护车,我们看得清清楚楚的。连交警的调查报告都是写的蓄意肇事,也不知道陆先生到底是招惹了什么人……”
“报告是肇事?”
江辅秦低声重复一句,始终盘踞在心底的执念似乎终于有了真正的解释,只觉连胸口都彻底冷了下来:“可为什么没起诉?他都伤得那么重了……肇事不是应该起诉赔偿的吗?”
“本来说是要告的,公诉那边都来法医要我们配合鉴定了。可陆先生出去了一趟,回来就坚持要撤诉,说是人都没了,一定要调查出结果也没什么意义……”
即使在从医生涯里,这也算是极少见的新鲜事了。医生记得极清楚,这些也不算是需要替患者保密的内容,见他想要知道,也就一股脑说了出来。
江辅秦点了点头,不再追问,沉默立了半晌,才拿起衣服走出去。
他知道陆望津那一次是去了哪里。
就在那天,陆望津去把他接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