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盛町, 一丁目二番十号, 沢田宅。
方圆十里最吵的一栋屋子。
从凌晨六点开始咋呼, 噼里啪啦到小孩儿都出门上学, 一路火花带闪电, 比起普通人家聒噪最少十个加号——可怕的是除了小孩哭喊、大人捶墙又或是大分贝电视节目一类常规的噪声之外,沢田家还时不时会出现爆炸声。
和电影声效截然不同的、近在咫尺的、特别真实的那种爆炸声。
没日没夜的炸,翻来覆去的炸, 想起来就要炸。
仿佛在屋里窝藏着一个成了精的二踢脚。
今天更厉害了。
住隔壁的藤本太太侧过耳来仔细听了听:虽然今天只炸了三下,但叮铃咣当的响声却比较密集,听着像是连墙都塌掉一半,而且, 她抄了个抱枕揽在怀里,怎么莫名其妙的还有点冷?
三十米开外的沢田宅, 现实比她想象的还惨点。
草坪卷起一圈一圈的焦痕,栅栏碎成了一地木头茬子, 建筑外墙直接给砸塌了, 透过半人形的大窟窿,甚至能看到客厅里炸成了废品的电视机。
再往外一圈,更惨。
阴风鬼火飘摇十里,妖气炸成的漩涡此起彼伏的刮大风, 顶着一头热烈的大太阳, 硬生生把沢田宅围成了一座鬼屋!
沢田纲吉生无可恋的躺在一堆建筑残骸里, 双眼无神的瞟了瞟自家噼里啪啦闪火花的电视机, 觉得后腰有点疼。
——他刚才仿佛是还没来得及还手, 就被直接砸墙上了。
年少的彭格列十代目后知后觉的剧烈咳嗽起来,环眼看去,烟尘中啥都显得影影绰绰的,带点重影之后,可像末日题材电影的布景。
他往左一看,院子里那棵树叫砸倒了一半,狱寺隼人摇摇欲坠的挂在树杈子上乱晃。
他往右一看,早前做给蓝波的秋千碎成了一坨,了平大哥四仰八叉的卡在旧轮胎里昏迷。
他再往中间那么一看!
穿着艳色羽织的白发男子漫不经心的站在台阶前,面色凉薄异常,手肘微微弯曲,特别不温柔的晃荡起了被他提溜在手里的山本武。
山本少年重伤在身,可惜底子太好,鼻青脸肿的依旧挺帅,妖狐尖利的指甲抵着他下巴颏扒拉半天,血痕划拉出了好几道,越看心情越糟糕。
“太弱了……”
他几乎是轻而易举的将山本武甩在了地上,神色莫名踩住了少年人的膝盖,不知道想起了些什么,嗤笑着在掌心燃起了一簇狐火。
“明明长着和朝利雨月如出一辙的脸,竟然弱到这种程度了吗?”
“还有你——”
他像是后背长了眼睛,在沢田纲吉燃起火焰准备往上扑的瞬间,反手冲他打了个响指。
彭格列十代目在不可见的冲击下连翻三个跟头,等落地了,耳边才响起那段嘲讽的下半句:
“——明明是一样颜色的火焰,结果连根头发丝都烧不断了吗?”
沢田纲吉心说你这是污蔑,明明是你一上门二话不说直接炸门,我那是被活人长双狗耳朵震惊住了,没来得及跑而已!
他捂着肚子小小声抽了口气:挨了打以后,分明是想跑也跑不了……
而且,沢田纲吉生无可恋的在心底吐槽:罪魁祸首的这个耳朵到底算怎么回事啊,还有这个身体强度……
难道世界上还真的有妖怪吗!?
那边厢,妖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丧失了继续怀旧的兴趣,再次将山本武从地上提了起来。
“要不是这张脸,我都快要忘记了。”
他眼神微眯,扼住少年人脖颈的手力道越来越大,山本武挣扎着抬手去掰,又因为没有着力点显得异常笨拙——
——“你、你这家伙到底,咳咳,到底要干什么?”
“真是太难看了。”
妖狐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意思,自顾自的鄙薄着自己的过去:“明明是一点都不值得留恋的东西,却因为看到点有牵扯的存在就忍不住想追究,我明明连她的脸孔都没看清过,居然还能记住你们三个讨厌鬼的长相。”
“朝利雨月。”
他毫无意义的念着这个名字:“其实就算杀了你们也没有什么意义,但谁让我觉得讨厌呢。”
“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关系……我对她,果然只剩下恨了。”
“她?”
随着一发角度刁钻的子弹射来,软绵绵的婴儿音慢条斯理的重复了一下这个人称代词。
姗姗来迟的大魔王一脚踹飞了险些被掐死的山本武,格外灵巧的翘腿坐在了巴卫举起的手臂上。
“中午好啊,”里包恩脱帽行礼:“我能问问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吗?”
装着特殊弹的□□轻飘飘的抵在了妖狐的眼前。
巴卫眼珠微动,瞥了瞥自己手腕上子弹划过的焦痕,神色终于变得稍微郑重了些,复又低头去看脱离了危险区域的山本武(虽然是被踹的),突然格外嘲讽的笑了笑。
“其实想想看……”
“会想要把你当做朝利雨月杀了,才是我从来都没走出来的证明。”
——“哦呀。”
穿着西装的小婴儿恰到好处的挡了挡妖狐将要转开的视线,自然而然插口道:“原来是和初代有仇吗?”
怎么说呢,里包恩无声间绷紧了所有神经,一边漫不经心的警惕着,一边腹诽:虽然彭格列的初代诸位已经被称颂成了传奇,但每次有这种历史遗留问题出现的时候,他就忍不住要想——那些个传奇年轻的时候,估计也没比他的蠢徒弟省心到哪里去,那些个高大上的人设其实完全经不起思考,越寻思,越容易产生大逆不道的念头!
那边厢,白发的妖魔完全不想再提起和“她”有一点点关系的事情,倒是饶有兴致的打量起了眼前的小婴儿。
“你的身体状况还挺有趣的,是被封印了灵魂吗?”
里包恩避而不谈,特别自然的接着自己刚才的话说:“无论和你结仇的人长什么样,看着和眼前这群傻小子多相似,你也应该知道,人类是活不了这么久的。”
“仇恨必然终结于死亡——难道妖怪都这么斤斤计较的吗?”
巴卫嗤笑:“与你何干?”
里包恩:……
里包恩:你上来就打我们家孩子,怎么和我没关系?
那边厢,好不容易喘过了气来的山本武咳嗽着坐了起来,特别不给面子的反驳道:“话不是这么说的。”
他眼睛清亮,坦然的说:“既然上辈子的账我们决定要认了,没道理只接手爱情,不接手仇恨啊!”
里包恩心说你准备接手上辈子的哪一段爱情了?
铃木园子那段吗?
但对方上辈子的爱情对象是蠢纲,转世之后不续个前缘重新当十代目的夫人,是因为条件不允许,她现在只能娶不能嫁了!
就算条件允许了,负责上岗的也是桑萨斯——山本少年你暗地里下定的这个决心,很不利于家族内部团结哦!
他是用想的,他的蠢徒弟因为过于震惊,直接就问出来了。
“什么,上辈子的账原来也要我们负责的吗?!”
山本武比他还震惊:“什么,原来我们不准备娶园子吗!?”
沢田纲吉:……
沢田纲吉:“说好的指环战输了才负责嫁人,我明明打赢了啊!”
里包恩:等等,【我们】这个主语是怎么回事?
然而还没等家庭教师细究山本少年到底是个什么逻辑,那边厢,巴卫却敏锐的抓住了对话中的关键词。
妖狐若有所思的呢喃说:“上辈子?”
“原来如此,”他锐利指甲泛起了几不可查的灵光,似无的划过山本武趴地的方向,压迫感重的像是可以隔空将人刺穿:“转世吗?”
“怪不得这么弱小,这么——”
不对。
像是有一道惊雷无声划过耳畔,巴卫耳朵后的细毛都瞬间炸了起来!
他一字一顿的在心头重复:接手·上辈子的·爱情?
早在四百年前,巴卫就了解过,“她”,和半山宅邸里另外的三个男人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依照当时的风气,能那般坦然的住在一起,这段关系必然要依靠爱情来维系。
等后来他打上出云又下来,还特意寻那附近的小妖怪打听过:半山宅邸三个人里,唯一结了婚的,是那个渡海而来的西洋人。
另外一个画风过于清奇(岚守自带的固有属性,最大的箭头都给了boss)。
只有朝利雨月终生未娶!
——这也是山本武身上仇恨值最高、挨最多打的原因。
如此这般一推测,这个转了世的“朝利雨月”所能接手的,属于【上辈子的爱情】,就只能是……
“她”。
“她”也在。
有那么一刹那,里包恩只觉得一阵尖锐的冷意直直刺向自己的后颈,他快十年没感觉到这么浓重的危机感了!
说时迟那时快,等阿尔克巴雷诺顶着副小婴儿的壳子做好还击的准备,那妖狐已经气势汹汹的掠过他身侧,把无辜少年山本武再次提了起来!
巴卫全身上下蓄势待发,压抑的像是等待喷发的火山,连语气都飘忽不定了起来。
“所以,现在她也在的吧……”
那妖狐呵呵的低笑起来,笑的人耳朵发麻。
“她在哪里?”
巴卫听到自己的声音里充满了陌生的惊喜,但他的灵魂却飘忽的像是踩在棉花上。
在这个瞬间,他根本没有余裕去辨别这到底是爱还是恨,只是莫名生出一股不知道哪里来的迫切,迫切的他心头发疼。
“告诉我,她现在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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