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质腰牌上大大的“齐”字,将城中的三位决策文官与仅剩的两名中层军官俱是惊得发麻,因其中可能牵涉到的人和事实在太过复杂庞大,已经远非一府文官的等级可以单独做出应对的地步,必须要呈报省里和朝廷,得到批示后再行下策。
吴大人甚至想过,将城中早已进入本地眼线内的东厂和内行厂密探招来,将此事直接呈报给皇上。在心里仔细思量之后,却终究按捺下了将这个念头说出的冲动——毕竟那些人实际上都是皇权为了监督官僚权力而派出外驻的,其实隐匿身份行迹也只是起到敷上一层皮的效果,谁都清楚不可能完全瞒过地方的视线,但说出来的话就破了规矩,而且是破了最高的规矩。
若是将这腰牌交给了厂卫密探,让他们传递回宫,先不说路途中是否可能遭遇意外,谁能知道那些番子里有没有被齐王府收买的人?万一出了纰漏,那自己的乌纱帽丢了还算轻的,一旦触怒龙颜,非但诏狱的滋味自己八成得享受一辈子,连妻儿宗族也难保安全。
思来想去,终于和邓张两位大人达成了共识,此事暂时先压住不动,在外地援军到来,确保台州城的绝对安全之后再给省里发文,然后将腰牌通过钦差的手转交给皇上——浙江发生倭乱,一卫数千兵马灰飞烟灭,朝廷一定会派出钦差大臣前来督办,届时便可把压力和风险一并转交到皇差身上,三位大人最差的下场也不过降级贬官而已,如果能及时化解这次危机的话,或许还有重新复位甚至更上台阶的机会。
毕竟,文官的战功是建立在守土安民,而非武官的斩敌首级数量。
此时,三位大人都闭着眼睛,很有默契地颐养心神,等待着两位守备回来汇报工作,便正式开始实施昨夜磋商出的解决方案:
第一步,派出官军在城中贴满告示,菜市口公审倭寇,知府大人召集城中父老乡亲训话,共同抗倭,渡此国难。
第二步,城西军营留守一半兵马看守防备,一半兵马随三位文官与两位守备一同押解被俘倭寇前往菜市口,将经过润色的事情原委与城中百姓道出,激发群众的爱国参军热情,搭台招兵,快速补充兵员加强防御力量。
第三步,派出兵马按图索骥,将通倭名单中的各家商号店铺全部控制起来,抄没家产充入公库,作为补充军费与粮食的临时财源,尽量提高城中士卒的生活水平,确保危急时刻的军心稳定,镇压一切不安定因素。
第四步,将新兵编入军队由老兵训练,在最短时间内充实四门的守备力量,把不久之后将会从海上到来的倭寇大部队堵在城外——昨夜,被俘虏的十余人中为真倭寇的东瀛人小野犬二为了活命,最终交代了齐王府的侵海计划,即是先由小股部队偷袭击溃台州卫,隔断台州城的军事支持,然后潜进城中,与收到信号在城内作乱的细作里应外合,突击知府衙门与留守军营,一鼓作气控制台州城,接应在半个月内将会到达这里的上千倭寇,开始他们的扩散性侵扰计划,将全浙江拖入倭乱灾祸的阴影之中,从而搅乱整个东南。
昨夜得到的这条情报着实让原本忧心忡忡的三位大人喜上眉梢,却不料噩耗又随之而来——东城门被炸烂了一个大口子,真正的守军已经全部殉难,被转移到了帐篷之中。而换上了他们的军服和武器,在昨夜企图靠近城西军营的那队假官兵,正是炸门入城的真倭寇。
也就是说,昨夜东城门究竟涌入了多少真假倭寇,潜藏在什么地方,何时会出现,都根本不可能查探清楚。哪怕对昨天城西遭遇战中的倭寇俘虏进行严刑逼供,也没问出有用的信息来,毕竟是底层的炮灰兵,根本接触不到重要的信息,不过是收钱受雇卖命罢了。
一想到这儿,吴大人的眉头便越皱越紧,昨日接受那位仙长治疗后仿佛年轻了十岁,精气神焕发的身体也有些疲劳,脑中更是嗡嗡不停,心忧这诸多事端,该如何处理才最是妥善。另外两位闭着眼睛的大人也是眉头紧锁,印堂发黑,显然都没睡上半个好觉,也愁着呢。
“报告,有一名道士求见…”
三位大人正在忧愁时,帐外却突然传来了卫兵的报告声,直接激怒了脾气暴躁的张通判,他猛然睁眼站起身来便要呵斥聒噪,睁开眼来的邓监军却见那帐帘被掀了开来,走进一名相貌堂堂的年轻道士,向三人行礼:
“贫道张适,见过三位大人,因重要事务须禀报,擅闯军营,罪过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