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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嵩一问,却把两人正打算问的话说出来了。
依照大华朝律法,只有政事堂的宰执大臣或亲王勋爵可在禁中骑马,因此高东楼是从兵部直接一路跑到尚书省来的,他一口气还没喘匀,又继续答道:
“回诸位相公,半个月前发出的辽东急报,蒙古左翼图索尔部万余披甲骑兵从辽北塞外以西数条峡谷进入辽地,以三路进攻辽北外围城堡,半月之前已攻克数座辎重要塞,对白城堡呈三面包围态势,白城堡禁军最高长官是参将徐凌锦,驻军有两千骑兵,三千步营,加上辅兵守军一共有七千余人。后续跟进的蒙古军队数量探查不够清晰,据白城堡发送到辽东总督府,再经总督府确认后的数量约莫…”
徐凌锦。这个名字让霍冯山微微一皱眉,像是想起了什么;而李淳咏的脸色却是霎时变化,眉间皱纹瞬间加深了许多,但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神色。高东楼假装着喘气,将二人的神色悄悄打量,心里直道姓霍的老顽固记性不错,还记得徐凌锦是何人来,又暗笑李春洵这老匹夫果真关心他的好女婿,成天一副佛爷像,还不是露了心境。
李淳咏和霍冯山都若有所思地盯着还在喘气的高东楼,等着他接下来的汇报,这时高东楼的脸上除了因出汗而浮起的潮红色外又多了几分难堪之色,曾一人在房中对着西洋玻璃镜演过万遍的变脸术连皇帝都能欺骗过去,更何况两位很难见面的宰执大臣,此时故意装出一副难色,是受了昨夜高嵩的提点嘱咐,为的就是将二人的情绪挑动起来,好在接下来的政事堂会议中达成符合高府利益的决议中减少些阻力。
“高东楼,如实回话。”高嵩依然在给桌上翻开的奏章批注、勾选,没有抬眼看他,不怒自威的声音里陌生感十分强烈,仿佛站在面前汇报重要军情的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自己的仇人——高东楼二十岁取得功名,演戏也不过演了十余年;他却是三朝的老臣,六十年前的进士,演戏演了一个甲子,已经演到了除非刻意表露,否则戏里戏外连他自己也都很难分辩的纯青地步。
两位宰执都看了高嵩一眼,又转头看向高东楼,虽然目的各不相同,但对这突如其来的辽东军事报告却不得不重视,都等待着他的下一步汇报。
高东楼的一双大眼闪烁不停,像在斟酌言辞,像在犹豫不决,却是没有开口。
“如实回话!”高嵩的声音不大,却已经带上了责备的意思,显然对自己儿子有失体统的表现十分不满,两位宰执也被往日里如同一尊古井的首相这般呵责惊了一下,也看着高东楼,想从他那张肥胖留须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高东楼一听,知道是火候到了,咬咬牙,装出一副着急样子原地踱了两步,对着三位宰执大臣颇是苦涩无奈地道:
“辽东总督府发回的报告,后续跟进的蒙古兵,从侦测到的随军牛羊的规模估算,约莫有七万左右。”
“什么!”李淳咏陡然挥袖站起身来,一双虎目直直地盯着高东楼的眼睛,眼神中满是震惊与不可思议,仿佛在盯着一个欺骗朝廷命官的蟊贼一般,犀利的眼神却吓不到高东楼,反而让他的心里升起好些得意,看你这老匹夫还装不装大佛了。
霍冯山因为他说出的这个数字震惊不已,七万啊,整个辽东镇的禁军总数才十五万啊,七万蒙古大军突然集结在辽东镇外并不断跟进先头部队,这样的军情意味着什么,别人不清楚,他这位曾经在辽东镇做过监军御史的参政怎么可能不清楚。
不待高东楼再次开口,高嵩手中的朱笔已经重重戳在了一封奏折上,那是一封蓝色外皮的奏折,御史台御史专用的弹劾奏章,弹劾的内容赫然是风闻九边军镇世袭将门贪墨朝廷军饷,致使禁军战斗力丧失、恐蒙人潜越边墙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