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台州知府衙门,后堂,东厢房,灯火亮堂。
“老爷,张将军到了。”
老管家在房门外轻声呼喊着,身后还跟着一名披着铁甲,腰间悬剑,脚踏军靴,戴着头盔的中年军官,正是上午时分前来汇报军情的张守备,也是这台州府中仅存的两位中级军官之一了。
“进来吧。”
不知为何,张关凯的脸色很难看,不过当屋里传出吴大人声音的时候,他那张黝黑的脸上一下褪去了烦躁的表情,随着福管家一起走进房去,看到知府大人是已是挤出了满脸的强笑,那粗糙的五官扭在一起,甚是丑陋吓人。
早已换上了官服的吴大人正端坐在主位,让张守备坐了身旁的客座,吩咐下人上茶,让福常先出去候着。
等到两位年轻貌美的侍女捧着茶壶和茶碗进门,小心翼翼地倒上两盅刚沏的清绿热茶,也被老爷摆手打发了出去,并嘱咐了一句:
“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这个屋子。”
“是,老爷。”两名侍女抱着茶盘向二人恭身行礼,轻移小步退出房去,悄悄带上了门,纸窗外两道婀娜影子掠过,再无人迹。
张守备眼珠转了转,正要说话,却听见吴大人说道:“莫急着汇报公务,先喝茶,本官也有事要与你说。”
吴佩龙一边说,一边已经捧起了自己的茶盅,揭开青瓷盖子闻了闻四溢的茶香,轻啜一口,感受着温润的茶水在口中流动。
张关凯见上司如此,不敢不从,再急的事也只能先压在心里,保持着镇定端起了茶盅,也揭盖喝了起来。他心不在焉,茶水又烫,一不小心多喝了些,舌头被烫得起泡,差点一个不稳摔了茶盅,稳住了手,茶水却洒在盔甲上了。
吴知府一边喝茶,余光却是一直注意着张守备的反应,见他如此,心下冷笑:果真匹夫也!
他轻轻放下了茶盅,瞥眼看着张守备,像随意说着茶后闲话似的问道:
“张将军,本官听人说,你这台州城中的一些武馆老板之间颇是熟悉,这是真的吗?”
“啊。”
张守备一愣,茶水又是一个不稳泼身上了,旋即知道自己失态了,连忙放下手里的茶盅,恭敬地答道:
“回大人的话,末将是土生土长的台州府人,田少家贫,家父在世时因为得过高人的点拨,习得一些防身的招数,便教了末将与其他几个兄弟。后来东瀛的倭寇开始侵扰国朝海疆,家父为了让乡亲们在倭乱来袭时多些活命的机会,便召集了乡里邻居一起练拳,虽说在战场上无用,也能起到些强身健体的作用,逃难时能安全离开再返回家乡的人也更多了。那时和末将同龄的一些少年朋友也在末将家里学拳,一转眼三十多年,末将和当年那些朋友都已经年过不惑,但逃难的情谊一直没有断过,他们之中便有人为了生计,在台州城开了武馆,收费教拳,挣些辛苦钱…”
这话听在吴佩龙的耳中,却是一个很充足的理由,大华东南沿海地区自从三十年前开放自由海贸之后,几乎每年都会有东瀛的倭寇乘船远渡重洋,劫掠客商,洗劫村镇,如叮臭鸡蛋的苍蝇一般赶也赶不尽,剿也剿不完,糜耗大量的朝廷军费,却也不过是保持在可控的态势之内,根本没有根除之法。以张守备所言逃难之事,他这位台州知府可是亲眼见过的。
等张关凯说完,吴大人点点头,将问话的目的道出来了:“张将军,本官问你这件事,是有个思量需要你参谋一下。”
“大人尽管询问,末将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张守备诚恳地道。本来他心里已经打起了鼓,以为到了这紧急时候,会被知府大人以收拳馆保护费提供方便的事敲打以加强控制。眼下知道是另有他事,这才暗自舒了口气,等待着问话。
“张将军,现在台州卫遭遇倭寇的袭击,已经全盘毁了,连刘副将的尸骨也没找到。虽然白日派出去的人马将奔逃在野外的一些官军溃兵收拢回城,但城中驻军的兵力还是有些不足啊。本官以为,可以在招募兵员时特别征召那些武馆里的学徒,有练武的底子,编入军中,张将军以为如何?”吴大人问道,征询着这位留守在城中,平日专责练兵的守备将军的意见。
“唔。”张守备手抚着自己的胡须,没有马上给出回答,似在思索,似在斟酌。
吴大人见他如此,脸上顿生不悦,又恢复成了文官面对武将时一贯的僵尸脸,以示阶级区别。
张关凯装作思考,见时候到了,才不急不忙地道着:“禀大人,末将以为此事可办。”
“哼。”
吴大人鼻息微动,显然发现了他的小动作,正准备发怒训斥,却又听张守备补充道:
“大人想要招收城中的练武之人编入厢军,末将以为其中有两大好处。”
“哦?那张将军便给本官详细说来吧。”吴大人心里又是嗤鼻一声,不过表情缓和了一些,也打算听听他的说法。
“一,习武之人本身比常人体格健硕,身强力壮,在接受同样时间的军事训练后效果会比常人更好,编束成伍并能够参加实战所用的训练时间就会更短,正适合眼下城中兵力不足,而派出临近州府和省里求援的队伍时间不足的情况。二,城中那些武馆里学徒和教员,多数都是台州府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受倭寇侵扰之祸久矣,如果编入军队加以训练,将来在战场上也会比常人更具斗志,可谓一举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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