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下顿,一个月了,三儿的体重比之刚刚出生之时也不遑多让。但无论如何,这是从她身上掉下的肉,今日一别之后,这个孩子便再也不能与她相认,也许,就连偶尔的见面期许也只是一种奢望……贵妇人将锦绣包裹的那个襁褓中的女婴轻轻放在床铺的里侧另一端,然后轻柔舒缓的伸出双臂,想要将那熟睡中的男婴抱起……
不过,她理想中的美好愿望显然进展的并没有那么顺利。素珍的双臂稍稍使力,她显然并不愿自己的亲骨肉就这样便成了别人家的孩子……这么多天了,她本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但事情真的到了这一刻该要诀别的时候,她才发觉,其实她并没有做好完全的准备。贵妇人感到吃惊和不解,而大领导的和蔼笑容也凝固在了脸上。
面面相觑之中,老李头和老张交换了一下眼色,老李头儿悄悄伸出了一个巴掌,老张看在眼中,眼神中的神色也很快变得狠厉。他转向床侧,喉中如同野兽般,发出一声低沉的警示:“素珍……”素珍仿如一只受惊的野兔,惊慌失措的看了看丈夫眼里、脸面上的神色,继而再环视床畔所站着的这些人,天空突然一下变得无比灰暗。
她摇了摇头,代表了她无声的抗拒。老李头儿更急了,再次伸手向老张进行提示,他们所得到的,不仅仅只是五百块钱而已。好东西在老张的脑海中飞快的闪动,老张的神情变得更加骇人。“素珍……”这一声喊,其中的威胁之意显然比之先前要更甚一步。素珍望了望自己的孩子,颤抖着嗓音深吸一口气转回头与丈夫对视,摇头之中,态度似乎更加坚决。
老张的情绪一如万年积蓄的火山,心胸中的怒火在翻滚涌动中即将到了喷发的边缘。“素珍……”怒吼、叱喝。这第三次警告的含义已然昭然若揭。“哇……”熟睡中的婴儿似乎被怒声叱喝所惊醒,嘹亮的哭声骤然响彻破败的屋宇。这一声喊,也将素珍心中伟大的母性彻底激发,泪如泉涌中,素珍的双臂紧紧的搂着她的孩子,搂着她的亲生骨肉,为他提供着无与伦比的庇护!
争夺、哭闹,叫嚣、殴打……达官贵妇怒气冲冲的从破败的屋宇中走出,车门重重的关上,在老李头声嘶力竭的呼唤中,吉普车喷着白烟一路远去……老李头儿自此后再也没有登门,而老张却不得不为妻子的愚蠢决定而拆了自家的炉灶——他所能够想出的办法也只有这些,炉灶内,还有一些生硬的铁块,可以拿去卖几个钱来养家糊口……
无论如何,素珍都觉得自己做了一次最正确的选择!从那件事以后,她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变得独立而自主,变得任劳任怨,但却绝不会只是一味的依从和软弱。空旷的田野、波光粼粼的渔场、枝叶繁茂的树林……素珍从一个破落而狭窄的环境中走出,带着他的两个能够自食其力的孩子,来到了广袤的自然之中来寻求希望和未来……
“妈,这个是什么菜?”“马齿苋,”“这个那?”“荠荠菜,”“这个那?”“苜蓿,”河边。树梢头,孩子们收获着满满的欢乐,在艰苦的岁月中一天天的挺着风雨长大……三儿六岁了,但体重只有三十八斤,瘦的出奇。不过,他的饭量却又出奇的大,每到吃饭的时候,老张看着三儿那惊人的胃口,紧皱的眉头中,都流露出难以抑制的厌恶。
“这孩子,怎么这么能吃的,干吃还不长肉,上辈子真是饿死鬼投的胎!”三不说话,低下头悄悄的扒拉碗筷。“吃个饭叮当响,叫花子敲碗呐?没个出息劲儿!”素珍看了看丈夫,用碗筷轻轻触碰一下三儿的饭碗,轻声嘱咐道:“不许掉碗底啊……吃饭也不许吧唧嘴!”三儿偷眼张望了一下母亲,委屈撅着嘴说道:“哦……”
热闹的集镇,穿梭往复的人潮中,素珍左右臂、肩膀上挂着一串串的物品不停叫卖:“塑料壶塑料壶,结实又轻便,好看又好用,快来买哦……”她的身后,跟着个头高低参差的三个孩子。“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哎……”几个小孩儿觉得甚是有趣,叫嚷的也很是卖力。素珍的身旁很快便围拢了许多有着购买意向的路人。“这壶咋个卖啊?”
“大的五毛,小的两毛,不大不小的三毛……”这一天下来,晚上围聚在摇曳的灯火前,素珍一张张的点着散碎而丰厚的钞票,旁边是四个孩子托着下巴羡慕的目光。“当大人真好,”“咋个好法?”“大人有好多钱,怎么花都花不完。”“是吗?”几个孩子一起点头。“你们几个现在也都是小大人啦,也可以帮着爸爸妈妈一起赚钱啊,”“我们也可以吗?”“是啊。”“那我们要怎么赚钱啊?”“很简单的,明天妈妈就帮你们变一个赚钱的好东西出来,”“是什么?”“现在不告诉你们,明天你们就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