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沉默不语,仿佛一身白衣的他,也只是这万千墓碑中的一员。
宣疏影被他身上的肃穆所感染,也没再多问。而是把目光投向了那一片墓碑。
许多名字她都不认识,就像昔日的沙场上许多人的面孔她都不认识一样。
静默了一会,白前开始向西北方走去,穿过几座坟,来到一个小小的坟包面前站定,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宣疏影跟过来了便向她点了点头。
已经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她马上就领会到他的意思,知道这一堆黄土下,埋的就是自己那个孪生哥哥了。
可她竟然哭不出来一滴眼泪,这样的事情她何尝不是早就知道了呢?
在西凉的军队还没有撤退到岭南的时候,在她还被他们绑着看守的时候,就隐约知道了。
哥哥的死她未曾见过,可多少是有感应的。
“那天是个阴天,中午还起了大雾,他是下午离开的,我都知道。我当时是晕过去的,还做了一场梦。”宣疏影的语气里似乎只是平淡的追忆往事。
白前却有些吃惊,按说她那时候已经被困在西凉军营,不可能知道那些细节,怎么会说的分毫不差。
宣疏影:“我记得那场梦,梦里我还小,哥哥却是长大的样子,他给我编了一个杨柳花环,那是我最喜欢的玩具,怎么也玩不腻。他把编好的花环放在我手里,跟我说,哥哥要出一趟远门,让我等他。”
白前就站在一边安安静静地听。
宣疏影继续说道:“醒来的时候莫名其妙心里堵得慌,我一个人哭了很久,我突然就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宣疏影:“他走的时候,还是带着他耍帅的扇子,他就连把防身的剑都没有带,怎么能平安回来呢?”
不像刚刚初见这坟墓时候的冷静,说着说着,泪水就下来了,她也不去擦,就那么继续说下去。
宣疏影:“我想着我得给哥哥报仇,只要人活着,总还有机会,直到我在西凉看到龙渊剑。”
白前:“这剑是你带回来的?”
宣疏影:“龙渊是少爷家里祖传的剑,从小他们就说“剑在人在,剑亡人亡”,我看到它孤零零挂在那里,被西凉人当做战利品一遍遍炫耀,就知道了,少爷大概也是不在了。”
宣疏影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像是吐出来多难来郁积的心事。
听到这里,白前没有再说什么,一时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白前抬头看了看天,月亮还是那么完满,不会因为人间的生死离合而有分毫的变化,他又看了看月光下黑黝黝的山脉,它们静静地站在这片坟茔的背后,也不知道站了几千几万年了,从未改变过。旋即目光又回到了魏斩辰的碑上,碑上并没有写名字,因为只是一座衣冠冢,经过那样惨烈的践踏之后,他的尸体早就找不到了,找到了也认不出那个是他。
这些白前自然不会告诉宣疏影,更不会告诉洛秋芙,甚至不会告诉西陵晔,他谁也不会说,疼痛到他为止是他能想到的最周全的办法了。
不写名字是白前的意思,他只让人刻下了他们的生卒年月,不是同年而生,但是同日而死,这墓碑总有一天会被风雨侵蚀,他们的名字也迟早会在时间里被更多的人事所淹没,没有必要强行去留一个后人无法辨识的名字了。
宣疏影:“我们俩个从小失去父母,是老爷慈悲,留下我们还抚养我们长大,我当时去了西凉,知道要嫁给敌人的时候,一心求死,便看到了这剑。”
“少爷一家对我们兄妹俩恩同再造,我的命不值钱,但我还想把剑还给西陵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终于止住了泪,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
虽然未曾提及半个字她这些年的艰苦,但哪怕迟钝如白前,也可以想见那是多么不容易的几年。
白前看了她一眼,虽然仍旧是看起来十八九岁的稚嫩面庞,却早已经不是那个只会在哥哥身边撒娇的小姑娘了。
宣疏影:“哥哥不在了,我也就做不成妹妹了。”宣疏影说起这句的时候语气变得很轻很轻,似乎只是对自己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