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沈恪没回头,他手中没剑,但对着剑柄微露、像是要动手的虚真,气势半分不弱。挺得笔直的脊背,似乎将他的整个人都撑了起来,再没有平日里市侩的油滑。
萧河看着挡在他面前的青年,想起两个字,梗骨。
他修剑数十年,只跨出过剑池一次。单就那一次,就足以让他看清自己与世间剑修的不同。
沈恪的修为和脾性与他都大相径庭,唯有这时的不愿退让,极其相像。
萧河拖着疲惫的身子上前一步,拍了拍沈恪的肩:“我还没到要靠小辈护着的时候。”
小辈?沈恪为这称呼一喜,萧河称他为小辈,是承认了他和萧道鸾的事?这些日子听萧道鸾和老王头都再三提起,但没经这做父亲的亲口承认,他的心里始终不□□稳。
萧河按着沈恪的肩,旁人看来只是长辈的关怀亲昵,沈恪却是在那手掌覆上来之时紧绷了臂膀,才没让被拍中的那一侧肩头下沉。
萧河在借力。
连上前几步都如此费力,他和虚真交手,岂不是险之又险?
沈恪张口想要阻拦,偏头却看见萧河负在身后的另一只手,轻轻摆了摆。他看萧河的身影,一如萧河看着他。
萧道鸾曾似是感慨似是无奈地同他说过,当今剑修,和百年前大不一样。别看所有的人手中似乎都提着一把剑,但有人修的是权,有人修的是势,真正修剑的却没有几个。
修权修势的,他也见了不少,林家的,归一宗的,连山宗的……但能称得上在修剑的,都是剑池中人。
从萧道鸾到数十年如一日劈柴练剑的老王头,再到此刻强撑着病躯站在他身侧的萧河。
恃强凌弱,那是跋扈。
反其道而行之,才是剑。
沈恪下定决心,趁着萧河行走不便,再次飞快地挡在了他的身前。就算不为了对方是萧道鸾的长辈,只为了他年少时听过的那些传奇,为了对方持守二十年的剑道,他都要出手。
扣指作剑,沈恪扬声道:“宗主若是不嫌弃,不如先和我过过手。”
虚真道:“老朽多年未曾与人动手,若是不慎伤了小友……”
“那也无妨。”
“虚真老头,我们的账,是不是得先算算?”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虚真和沈恪都望向了另一个出声之人。
掌柜的手持双刀,锋芒毕露,在山道上露出身影。他缓缓踱了几步,回头不满催促道:“你若是反悔,不如趁早回去。你我之间便一刀两断,莫再黏黏糊糊说什么舍不得。”
苍梧架住劈来的双刀,没用多大气力就将其拨开。他换了身暗灰色的长衫,同往日相比更光华内蕴,不显山露水,也更为让人忌惮。
“我若是反悔,便不跟着你来了。”
“谁知你见了劳什子师尊,会不会追悔莫及?”掌柜的嘲道,“当年你不就是幡然醒悟,生擒魔修,夺了本破书巴巴地给那老头送去?”
苍梧习惯了他的牙尖嘴利,与他携手走到虚真面前,虚虚一礼。
掌柜的在苍梧背上拍了一掌,像是对他礼敬有加的态度不满,朗声道:“老头,当年你灭我龙蛇帮上下一百廿三口人性命,这个账,该怎么算?”
当年他为保全帮上下百余口性命,不得不与魔修为伍,从苍梧手中骗得庚戌习剑录。事后为苍梧所擒,捅了一刀,夺了那书,他都认自作自受,并无怨恨。但虚真不该阴里唆使同他有夙愿的帮派,趁他重伤难以自保之际,害了他全帮性命。
只是为了一句话:“那些人或许看了我宗门至宝,也未可知。”
他蛰伏多年,未曾有一日放弃过报仇的念头。
虚真这老贼缩在连山宗不出,还则罢了,既然敢出来,那他拼死也要为枉死的一百多人讨个公道。
虚真看着曾经的得意弟子,语重心长道:“你竟与此人为伍,为师着实心痛。”
掌柜的呸了一口。
青芒断后,苍梧便只随意带了把六品灵剑在身,无论剑气还是锋刃,都远不及虚真所赠的佩剑。
他拔剑对准曾经视作生父的师尊,只道:“杀人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