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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凤栖于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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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栖于梧,清致高华。

    最古老的礼赞,胜过万千风雅情话。

    都城中百废待兴。

    林玄英还在带人巡查,将流窜的叛军斩草除根。

    最终赢家夏侯澹似乎并不打算慢中求稳,刚回到龙椅上,就迫不及待地开始了大清算。

    端王党彻底退出历史舞台。

    有些资深太后党,在太后倒台之时将宝押给了夏侯澹,此时还没来得及庆祝自己赌对了人,就等来了罢黜或贬谪。

    盘根错节的势力被连根拔起,幸存了三朝的老臣被一褫到底。无数府邸被查封,无数私库被撬开。

    而先前那些与端王作对的文臣,有些被关在牢里,有些躲在府中,还有些已经在回老家的路上,又被一个个地召回来官复原职。除此之外,皇帝还拔擢了一批多年来苦熬在底层的官员,填补朝野空缺。

    李云锡等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空降到了高位。

    皇帝刚刚神兵天降地除去了端王,而那邪门的“神兵”此时还在都城里巡逻,正是势不可当、威望最盛之时。所有人都被吓蒙了,这会儿别说是朝堂换血,就算夏侯澹要率军搬走邶山去填海,也没人敢质疑。

    当然,这不是他如此心急的唯一原因。

    如此粗暴的权力交接,确实有些操之过急。而以他处理端王余党的方式,少不得又要担上暴君之名。

    但有些事,他不想留给庾晚音去做。

    庾晚音在研究舆图。

    他们尽力将伤亡控制在了最低,但此番三军叛乱,一路与各州守军交战,还是造成了一些破坏。那些损毁的城池道路正等着修补,新上任的工部尚书刚刚递来折子。

    庾晚音想起谢永儿生前计划的快递和外卖事业,便要来了舆图,在主要道路上圈圈画画。趁此机会,正好可以规划一下交通运输。

    她不知道凭自己有限的能力,能在有生之年将这个世界改变成什么样子。但如今原作中的内忧外患已经一一平靖,天下英才正朝麾下拥来,至少在肉眼可见的未来,一切都会朝好的方向发展。

    身边传来动静,哑女端来了茶壶为她添茶。

    人靠衣装,原本干瘦如柴、蓬头垢面的小偷,在拾掇清爽、换上宫女的衣裙后,居然也显出了几分少女的清秀。只是面色依旧蜡黄,一看就是长期营养不良所致。

    庾晚音感念她一路上出的力,又怕她在宫中受人欺负,便将她收在了身边。哑女生性机灵,很快适应了这份新工作。

    庾晚音见她若有所思地瞥着桌上的舆图,便招招手。“过来看看,找得到故乡在哪儿吗?”

    哑女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也不知是想说“找不到”还是“不记得”。

    她又指了指庾晚音。

    “你问我?”庾晚音想了想,自己的来处根本不在这个次元。她又在图上找了找庾少卿府,也指不出在哪儿。最后只说:“我也不记得了。”

    哑女:“?”

    “不过没事,现在我已经有了新家。以后,你也会找到的。”

    庾晚音想起夏侯澹那句“你就是我的故乡”,笑意刚刚浮现,转瞬又变得黯然。

    一切都在变好……只除了一件事。

    都城里的混乱平息后,她第一时间召见了萧添采。

    在他们离宫期间,萧添采一直没放弃过那个“以毒攻毒”的思路,成日扑在医书堆里翻找。

    萧添采道:“先前陛下身中的两种羌国奇毒,我都找到了残存的古方。但古方不全,而且其中几味药材名字极其古怪。再查下去,只查出是羌文,至于指的是何种药材、大夏境内有没有,就不得而知了。”他递上自己誊抄的方子,“娘娘可否派人去羌国查探?”

    羌国因为收留了燕王扎椤瓦罕,此时正在被图尔率军征伐,杀得一片焦土。

    即使她现在去信让图尔挨个儿拷问战俘;即使他们撞了大运,真能从俘虏口中问出点什么;即使图尔立刻搜齐药材寄回来——一来一去,至少也要三个月。

    但距离夏侯澹上一次凶险的发作,已经过去了十日。庾晚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毒发身亡,但多半,等不了三个月。

    庾晚音道:“那你能不能猜测这几味药材的作用,在大夏找出替代品?”

    萧添采道:“……假以时日,或许可以。”

    “假以时日?”

    “至少三年。”萧添采跪下谢罪。

    庾晚音还能说什么呢?她说:“起来吧,这不怪你。”

    如今只能送信给图尔,寄希望于一个奇迹了。

    在她长久的沉默中,萧添采几番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忍住。“敢问娘娘,谢妃她……出行可还顺利?”

    庾晚音:“……”她没敢看他的眼睛,“离宫之后就失去了联系。”

    萧添采愣了愣,面露忧色。“啊。”

    “我会派人去找她的。”庾晚音说着,攥紧了手心。

    该不该告诉他?

    该怎么告诉他?

    谢永儿死前特地让他们瞒着萧添采,当时说的是“他知道我死了,说不定会罢工”。但或许,她真实的心思是不想让他难过吧。

    如果只当她断了音信,消失在了天涯,至少还留了一份念想……

    庾晚音心中还在纠结,萧添采却已经道谢告退了。

    “等等。”庾晚音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他。

    这是谢永儿离宫前夜,托付她转交的信。这一路上颠沛流离,她一直贴身保管,终于完整地带了回来。

    萧添采一刻也不愿多等,甚至当着她的面就拆开读了起来。

    庾晚音不知道谢永儿会写些什么,忐忑地觑着他的脸色。

    萧添采读着读着,居然烧红了面颊。他慌乱地收起信纸,告退时险些同手同脚,却掩藏不住眼神中的雀跃。

    庾晚音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

    一切都在变好……只是那个美好的未来里,没有他们的容身之所。

    又过两日,林玄英突然禀告:“家师来了,正在宫外等候传召。”

    夏侯澹亲自去迎,庾晚音精神一振,也跟了过去。

    无名客长得仙风道骨。一身布衣,须发皆白,偏偏从面容又看不出年龄来。一双吊梢狐狸眼,含笑的目光挨个儿掠过几人,却又像是径直穿过了他们的身躯,望进了虚无之所。

    简而言之,长了一张指路NPC(非玩家角色)的脸。

    四目相对,却是夏侯澹先行了一礼。“久仰先生之名。”

    眼前之人先后为他们送来了林玄英和北舟,确实当得起这一礼。

    无名客并不像许多传说中性情古怪的高人,他温和地回了一礼,道:“陛下,娘娘,辛苦了。”

    庾晚音一怔,只觉得他这一声洞察一切的慰问,也很有指路仙人的风范。

    几人身畔掠过一阵劲风,是林玄英越过他们,一个助跑飞扑了过去。“师父!”

    无名客抬起一根手指,犹如竖起了一面气墙,愣是将他挡在半空不得寸进。“阿白,出师数年,怎么功力没什么长进?”

    林玄英大呼冤枉。“我容易吗!要练兵,还要打仗,还要到处找解药……”

    提到解药,庾晚音连忙望向无名客。对方却并无反应,只是微笑道:“你做得很好。”

    林玄英立即膨胀了。“确实。”

    无名客:“?”

    片刻后,几人站在了北舟的棺椁前。

    无名客端端正正上了一炷香,轻声道:“数年前一个雷雨夜,我在山顶意外见得天地之变,阴阳之化。那一卦耗尽我半生修为,不得不闭关数年。异世之人远道而来,对此世来说,却是意外的转机。然而潜龙勿用,陛下初来乍到,命格重写,中有大凶之劫。”

    他微微一叹。“欲涉大川,当有益道。北舟陪伴陛下渡过此劫,也是求仁得仁了。”

    庾晚音似懂非懂,忍不住问:“先生劝北叔来都城找陛下时,已经知道他会……挡灾而死了吗?”

    无名客沉默不语,面现悲悯。

    庾晚音有些不能接受。

    勘破天机者,却不能救人,甚至还要从中推波助澜,引领他们走向既定的结局。既然如此,勘破又有何意义?

    无名客转身望着夏侯澹。“北舟曾对我说过,他身死之后,希望能葬在故人身边,永远陪伴她。还望陛下成全。”

    夏侯澹点头应了。

    庾晚音心中涌现出无数疑问。

    无名客能算出所有人的命运吗?那他知道夏侯澹的未来吗?这未来还有多长?能改变吗?

    他勘破天机后送来了林玄英,而林玄英这么多年四处求解药,却依旧对夏侯澹的毒无能为力。这是不是意味着,无名客也束手无策?

    又或者,夏侯澹存在的意义就是为这片天地带来新生,然后像流星一样消逝?

    然而他们已经走投无路,仅存的希望就在眼前。

    庾晚音张口欲问,却被夏侯澹抢了先。“依先生之见,夏侯泊该如何处置?”

    无名客道:“帝星复明之前,国之气运一直悬于武曲、贪狼。而今贪狼已陨,武曲暗淡。但气运仍未完全归拢,此时若让他死于非命,武曲寂灭,恐伤国祚。万望陛下三思。”

    夏侯澹道:“难道为了世界照常运转,必须养他到寿终正寝?”

    “事无绝对,只消帝星归位后……”

    夏侯澹举起一只手。“慢点死就行?”

    无名客道:“是这个意思。”

    他眯起眼睛捋了一把雪白的长须。“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天地之间自有大势,犹如洪流,汤汤然而莫能遏。如果逆流而行,常如螳臂当车,无从破局。”

    庾晚音总觉得他意有所指。

    她那憋了一路的问题就在嘴边,此时却不敢问出口了。她害怕答案是“听之任之”。

    无名客恰在此时道:“顺天命之所指,此之谓闻道也。”

    庾晚音的心一沉——说这句话时,他的眼睛直直望着自己,其中似乎有诡秘的笑意。

    无名客轻声问:“记得我当年寄来的那二十四字吗?”

    皇命易位,帝星复明。荧惑守心,吉凶一线。五星并聚,否极泰来。

    或许是因为听多了无名客神神道道的禅机,这天夜里,庾晚音做了一个梦。

    她在穿行过一条狭窄的长廊,迎面遇到的宫人每一个都神情焦灼,一副大难将至的模样。他们如此惶急,以至对她行礼都很敷衍,更无人张口问她为何来此。

    她的手在袖中打战,掌心被冷汗打湿,不得不更用力地捏紧手中的东西。

    她要做什么?

    ——去杀一个人。

    为何要杀他?

    ——想不起来,但必须去,马上去。

    “庾妃娘娘,陛下正等着呢。”安贤推开门来,朝她行礼。

    安贤?安贤不是被端王拧断了脖子吗?自己又何时变回了庾妃?

    庾晚音隐约意识到这是梦境,然而梦中的四肢却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一步一步地朝着那张龙床迈去。

    不能去,快停下!

    她撩开床幔,颤声道:“陛下。”

    床上形如枯槁的人动了动,一双阴沉沉的眼睛朝她望来——

    庾晚音喘着粗气弹坐而起。

    “晚音?”睡在旁边的夏侯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庾晚音仍然僵直着,发不出声音来。

    夏侯澹支起身,让守夜的宫人点起灯烛,又把人挥退了,转头望着她。“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做噩梦了吗?”

    “你还记不记得……”庾晚音发现自己声音嘶哑,“刚认识的时候我告诉你,《穿书之恶魔宠妃》里的暴君是在全书结尾处死于刺杀?”

    “嗯,但你当时想不起刺客是谁了。”

    庾晚音艰难地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她刚刚想起来是谁了。

    原作中的她对端王一往情深,却处处被谢永儿压过一头,始终得不到心上人的青睐。她几次三番作死后,端王甚至对她心生厌恶,直言再也不愿见到她。

    绝望之下,她送了端王一份终极大礼。

    她用淬毒的匕首刺伤了夏侯澹,给了端王一个名正言顺入宫勤王的机会。

    暴君伤重而亡,妖妃却也没能善终。端王不允许自己光辉的一生里留下谋逆的污点,赐了她三尺白绫给暴君陪葬。

    是啊,一切都是毒妇作乱,伟大的救世主别无选择,只好含泪登基。

    尽管知道这段剧情只属于原作,庾晚音还是被这个梦的内容和时机恶心到了。

    夏侯澹问:“梦见什么了,要不说给我听听?”

    “……没什么。”庾晚音说不出口,低声咕哝,“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偏偏是在今天,见过无名客之后……”刚见过一个神棍,转眼就梦到早已遗忘的剧情,让人很难不视之为某种征兆。

    她不肯说,夏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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