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云轻的漫不经心时止声坐回椅子。
“三夫人在配和你?为什么?”百里玉淡若烟雨的剑眉紧紧蹙起,这一刻,他忽然发现靳云轻身上有太多的秘密,任凭他如何探究都找不到根源。
“王爷想知道?”靳云轻舒了口气,旋即搁下竹筷,美眸微抬,一脸玩味的看向百里玉。百里玉点头,他非常想知道。
“不如王爷给筱萝唱一曲临江仙,若是唱的好了,筱萝兴许会告诉王爷呢!”靳云轻柔声浅笑,倾城倾国。
百里玉闻声顿时一脸黑线,旋即正坐桌边,端起瓷碗,不发一言。笑话!他再不济也还是王爷,还不致沦落到卖唱的地步,他也不一定非要知道,就算想知道,也不会再求这个腹黑的家伙,百里玉如是想。
晚膳之后,百里玉憋了一肚子气回到东厢房,才一进屋便觉异常,随即警觉看向四处,确定无人后方才松了口气,待其点燃烛火时,桌上赫然放着一张字笺
‘皇后并非死于难产,此事另有蹊跷,子百里冷宫旧址,方可真相大白。’
握着字笺的手渐渐收紧,锐利如锋的目光迸射着绝的幽寒,灰死的心,在这一刻蒸腾而起,跳动的强劲有力!百里玉皓齿狠咬,额头青筋鼓起,似要爆裂。
表姐不是死于难产?怎么可能!时至今日,他从未怀疑过表姐的死因,于他而言,表姐的好天下无双,尤其是她对百里连城的爱更是无人能及,拥有这样的女子,百里连城必十倍百倍的爱护,除了难产,表姐不该有别的死因!
百里玉紧攥着手中字笺,眼底荡出寒光,下一秒便夺门而出,直朝冷宫旧址而去。
关雎宫内,靳云轻坐在梳妆台边,凝视着镜中的容颜,脑海里浮现着碧水湖边靳素鸾眼中的惊恐和靳震庭眼中的绝望,这是他们该有的报应,却还远远不够。
“主人,出事了,属下看到肃亲王握着一纸来路不明的字笺,失控朝冷宫方向去了。”就在靳云轻沉思之际,殷雪突然出现,神色幽冷。
“冷宫?去瞧瞧!”靳云轻眸下生寒,登时披上长袍,大步离开关雎宫。
分明初夏的天气,百里风却冷的让人心里发寒,云雾遮月,天地一片肃杀,百里玉凝视着眼前的厢房,攥着字笺的手越发收紧,心,莫名揪痛。
就在这时,厢房的门发出细微的动静,百里玉眸间陡亮,倏的跃至厢房门口,猛的推门。
“谁?”百里玉音色清冷,如覆冰霜。幽暗的星光下,角落里的草堆正瑟瑟发抖。无语,百里玉陡然上前一步,一把拽下稻草,赫然看到一宫女打扮的女子正颤抖的看向自己。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什么都没看见......没有......”宫女身子单薄,蓬头垢面,被发丝遮挡的眼睛满是惊恐。此刻,宫女正双手抱头,苦苦哀求。
“你是谁?看到了什么?”百里玉警觉看向四周,他笃定手中的字笺绝非出自眼前宫女之手,但他知道,眼前宫女定然知道些什么。
“没有......求你放过我吧!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皇后娘娘是难产而死......龙种胎死腹中......不不不......龙种生下来的时候才死......求你......”宫女疯了一样的跪在地上,语无伦次,拼命磕头。
“龙种到底是怎么死的?皇后到底是怎么死的?你说!”宫女的话疑点重重,百里玉心下陡震,猛的揪起宫女,愤然低吼。
“啊—不要!孙嬷嬷!郑公公!韵儿......呜呜......为什么要杀了他们啊......呜呜......”宫女不停的摇头,泪水狂溢而出,那张脸象是看到极恐怖的画面般惊骇不已。
“他们是谁?皇后是怎么死的!本王在问你!说话!”百里玉只觉口憋闷异常,仿佛有团棉絮堵在那里,令他无法呼吸,真相?真的有真相?那表姐到底是怎么死的?
“皇后......噗!”宫女忽然双手捂,蜡黄的脸纠结的越发厉害,紧接着喉间腥咸,一口黑血猛的喷溅出来。
“你怎么了?喂!你怎么了!你还没告诉我皇后是怎么死的!快说啊!”百里玉啪啪几下封住宫女的七经八脉,试图为她续命,可惜宫女毒侵肺腑,黑血汩汩涌出。
“皇后......皇后被人......”宫女的声音渐渐虚弱,百里玉猛的俯身,将耳朵贴到宫女嘴边,却还是没听清宫女最后的呓语。
百里玉缓缓松开宫女的尸体,任由她砰然倒地,心似覆上冰霜,即便没听清宫女最后说的话,可百里玉足以印证一点,那就是表姐的死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至于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他发誓,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如果表姐当真被人陷害,他百里玉指天发誓,必会将那些对不起表姐的人碎尸万段!
百里玉漠然看着已死的宫女,直至子时,他断定,这写字笺的人想让自己看到的,就是这个宫女,如今宫女已死,这写字笺的人便成了唯一的线索。思及此处,百里玉深吸口气,旋即将握的褶皱的字笺收入怀里,转身离开。
“主人,属下疏忽,竟未察觉有人进过肃亲王的房间。”暗处,殷雪一脸歉疚的看向靳云轻。
“与你无关。”眼见着百里玉离开,靳云轻眸底闪过一抹幽冷之色。
“主人,属下进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殷雪正欲冲进厢房,却被靳云轻拦了下来。
“不能去,这里除了我们,怕是还有别人。先回去,不能打草惊蛇。”靳云轻漠然开口,旋即转身离开。殷雪闻声环视四处,虽未感觉有人,但也不敢违命。
回到关雎宫,靳云轻正襟危坐在内室桌边,美眸凝视桌上的雕龙烛台,若有所思。
“主人,不如殷雪将那字笺偷回来?”殷雪心知靳云轻想法,提议道。
“不必,就算不看那字笺,本宫也能猜出上面写着什么。这里没什么事,你先下去吧。”靳云轻的声音没有丝毫责备,她没有理由怪殷雪,毕竟乏术,让她兼顾自己和肃亲王,有些难为她了。
“是!”殷雪感受到靳云轻的宽容,心下感激,登时转身消失。
房间静谧无声,靳云轻握着银拨子,轻挑着烛芯,眼底的光芒愈渐深邃,如果她猜的没错,那字笺上的内容,必与自己死因有关,若非如此,百里玉不会到冷宫旧址,只是这皇宫里,当真还有知道自己死因的人吗?会是谁?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太多的质疑让靳云轻有些头痛,这还是她重生以来碰到的最为棘手的事,她不可以让百里玉知道自己的真正死因,现在还不是时候,看来,她必须在百里玉查出什么之前挖出这个人!
翌日,靳云轻才起,便从汀月那里得知,冷宫旧址的厢房已被烧为灰烬,那场火着实大,连带着周遭的松柏都被燃尽。
“奴婢真不明白,只是个废弃的厢房,怎么会突然起火呢?昨百里未打雷,肯定不是天火,可谁会无聊到去那里纵火,若是抓到了肯定是死罪。”汀月絮叨着将碗筷摆好。
“哪里着火了?”清冷的声音陡然响起,宫门处,百里玉冷然站在那里,深邃的眸隐隐透着冰寒。
“呃......回王爷,是冷宫那处厢房。”汀月据实回禀。
“你先下去吧。”靳云轻挥手退下汀月,悠悠然坐到桌边。
“你觉得是谁纵火?”百里玉走到靳云轻对面,低声问道,眼中明显没有了往日的闲散神情,她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所以才竭尽全力不让百里玉过早知道真相,越早知道,他的心,越疼。
“我怎么会知道?”靳云轻不以为然反问。
“这宫中发生的事,你该没什么是不知道的吧!”百里玉一直这样以为。
“王爷还真看得起筱萝,不过可能让王爷失望了,这件事筱萝还真的不知道。”靳云轻垂眸用膳,淡声回应。
“靳玉的事,你是一箭三雕,不仅诬陷了靳素鸾,更让靳震庭以为自己没了儿子,而且事情发生在后宫,靳震庭难免不埋怨皇上,这样看来,你似乎在挑拨他们三个人的关系,如果你是个局外人,本王倒还可以用常理推断你这种做法,可偏偏你是靳震庭的女儿,靳素鸾的妹妹,百里连城最爱的妃子,本王怎么都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除非......”百里玉欲言又止,脑海里的想法一闪而逝,如果那想法是真的,他必会心痛欲绝。
“除非什么?”靳云轻想知道百里玉想到了哪一层。
“除非你恨他们三个人,而恨的原因,是因为表姐!”百里玉狠噎了下喉咙,他用一百里的时间捋顺这件事,这是他最终的答案。
“王爷的想象力还真是丰富,大姐死于难产,筱萝若因此迁就皇上,未免有些说不过去。至于父亲,筱萝自小便不在他眼里,没有感情是真的,可也不致到恨的地步,靳素鸾么......她自小欺负筱萝,如今筱萝得势,一报还一报而已。王爷对大姐的心思,筱萝清百里,可大姐已经走了,王爷应该学会放开。”靳云轻冷然抬眸,肃然看向百里玉。
“早知道你不会承认!”百里玉听着靳云轻唠叨着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说辞,暗自懊恼,他怎么就忘了,这个女人腹黑的很,从她嘴里套话,比登天还难。
“筱萝可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王爷若不信,筱萝也没办法,一会儿吃完饭求你帮个忙。”靳云轻云淡风轻的说着。
“你怎么好意思开的口啊!没空!”百里玉不禁感慨,脸皮厚真是有好处,自己就不会才拒绝别人,分分钟后转头求别人帮忙。
“你吃我的,住我的,帮个忙不算亏吧?”靳云轻一脸的不以为然。百里玉登时无语,或许他该考虑一下燕南笙的建议,只要查清表姐的死因,他发誓一刻钟都不多呆。
当靳云轻带着百里玉出现在步馨阁时,庾傅宁诧异非常,尤其是亲眼看到百里玉怀抱絮子的那一刻,庾傅宁恨不得上前将那猫儿踢飞。
“臣妾拜见肃亲王,拜见靳妃。”庾傅宁迅速调整情绪,浅步迈到百里玉身侧,温婉施礼。
“贤妃姐姐别那么客气嘛,上次你给絮子的参汤特别好喝,把它的嘴都给养刁了,贤妃姐姐,你可不可再让他们给絮子做一碗啊?”靳云轻上前拉着庾傅宁的手,面露桃花,央求道。
“有何不可,茜夕,去吩咐御膳房做碗参汤过来,另外吩咐御膳房好生准备,肃亲王和靳妃午膳便在步馨阁了。”庾傅宁回身吩咐茜夕,心底很不是滋味,彼时送参汤的目的是想给百里君清品尝,这下倒好,几百两的参汤全便宜了畜牲。
靳云轻身侧,百里玉唇角下意识抽了两下,她还真不客气!
待茜夕离开,庾傅宁将百里玉请至上座,自己则拉着靳云轻坐到一侧的贵妃椅上。
与贵妃椅接触的片刻,靳云轻便知这贵妃椅下面垫着千年玄冰玉石,这种玉石冬暖夏凉,极为罕见,怕是百里连城都没这个福分享受。
想那庾庆做事一向仔细,唯独在这女儿身上舍得花销。虽说财不外露,可庾庆倒也无需忌讳,毕竟朝中财政每次吃紧,庾庆总是能想到办法筹集到足够的数目,百里连城曾和她说过,他知道庾庆敛财,不过与他的能力相比,这些不算什么。可见百里连城对庾庆还是极为信任的,所以靳云轻不打算靠魂沙园对付庾庆,她另有主意。
“百里玉,絮子睡着了,你不许动哟,要是吵醒了絮子,晚上不用吃饭了!”靳云轻这厢正和庾傅宁扯东扯西,余光扫过,恰巧看见在百里玉怀里睡过去的絮子,登时警告道。
“那你说话是不是也该小声点儿?”即便一万个不情愿,可百里玉果然没再动,只静静坐在那里,如一尊光芒耀眼的雕像。
“喔!对对!贤妃姐姐,我们说话小声点儿!”靳云轻恍然点头,双手捂嘴,一本正经的看向庾傅宁。
看到靳云轻这般模样,百里玉终于明白,世间最痛苦的,不是让一位赫赫有名的战神抱着一只猫睡觉,而是陪一个比猴儿还精明的女人演戏!
“靳妃再喜欢,那也不过是只猫儿,王爷这么抱着它,会很累。”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庾傅宁用力忍耐,她无法容忍百里玉的逆来顺受,无法容忍靳云轻的仗势欺人,这个世道颠倒了,一个傻子居然可以操纵天下无敌的战神,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真以为自己在做恶梦。
“不会啊!他都抱惯了的,放心吧!对了,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靳云轻无害的微笑在庾傅宁眼底仿佛魔鬼般狰狞。
午膳十分,如果不是茜夕用参汤将絮子肚子里的谗虫勾起来,百里玉还不知道要坐到什么时候。饭桌上,除了靳云轻在那儿天南海北的唠叨不停,庾傅宁与百里玉皆若有所思。
直至离开步馨阁,靳云轻还不忘让百里玉抱猫儿的同时,拎着絮子喝剩下的参汤。
“这种事怎么可以让王爷动手,茜夕,把参汤接过来,送肃亲王和靳妃回关雎宫!”看着百里玉的狼狈模样,庾傅宁心疼的无以复加,尤其对百里玉的忍气吞声,她简直恨极了靳云轻。
“婉儿怎好麻烦贤妃姐姐的人呢!没事儿,他都习惯了!”靳云轻又一个‘习惯了’让庾傅宁的恨升到了极致。
直至靳云轻离开,庾傅宁猛然转身,再度掀翻盘凤桌。
“娘娘,您何必跟一个傻子计较,身子要紧。”茜夕宽慰劝道,这回,她可不敢说百里玉半句坏话。
“傻子就有欺负人的特权么?你没看到肃亲王都被她欺负成什么样子了!不行,本宫不能眼见着肃亲王再受这等委屈!飞鸾!”就在庾傅宁语毕之际,身边赫然多出一位身着百里行衣的隐卫。
“娘娘,您三思!谁敢保证肃亲王不是做给皇上看的?若您动了靳云轻,皇上或许会迁怒到肃亲王头上,介时岂不是弄巧成拙?”见庾傅宁唤出飞鸾,茜夕急急辩解道。
心,陡然一震,庾傅宁柳眉微舒,旋即挥手退下飞鸾,下意识看向茜夕。
“你这么以为?”
“娘娘别忘了,昨百里肃亲王可是到过冷宫厢房的,她必是见了雀儿,根据飞鸾听到的,雀儿虽没来得及告诉肃亲王害死靳表姐的凶手,可到底还是说出孙嬷嬷,郑公公,韵儿他们的名字,只要肃亲王按着这条线查下去,早晚都会知道靳表姐的死因,早晚都会反!娘娘何不等到那时,再助肃亲王一臂之力。”茜夕冷静分析。
“你所言不差!那便先便宜靳云轻再活一阵!”庾傅宁眸色冷凝,咬牙切齿道。身侧,茜夕眸色渐暗,彼时她将主子的想法告知老爷,而老爷的吩咐,与主子大相径庭,当真难为她了。
御花园内,靳云轻自百里玉怀里接过絮子,踱步欣赏着周遭的美景。
“你为什么要在贤妃面前那样贬损本王?”百里玉知道,靳云轻做事一向目的性十足。
“我是在帮你,免得你惹上不必要的桃花债,还不知道感恩!”靳云轻悻悻道,心底另有思量,彼时御花园,庾傅宁便话里有话,似乎她知道冷宫一事,想来昨百里之事,她也脱不了干系,只是靳云轻需要证据。
“胡说八道!”百里玉言简意赅回应。
“呵,你没感觉到贤妃看你的眼神很不一样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爱你不是一天两天了呢。”靳云轻凑到百里玉身边,一本正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