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花褙子,梳双髻,一双眼睛如星辰般明亮,微抬着下颌,大大方方地和他对视。
沈敬琦还没反应过来。
婉宁已经行礼,“婉宁见过二舅舅。”
声音清脆,眉眼中的神色明丽迫人,并不像养在闺中娇弱的女子。
婉宁,这是姚七小姐?
既然是姚七小姐,定然在屏风后已经听到他方才的话,脸上却没有半点的气愤和急躁,而是淡淡的从容,放佛早已经料定一切。
姚家的小姐,竟然这样来到沈家,沈敬琦不由地有些错愕。
婉宁不等沈敬琦说话,“二舅舅为什么要卖掉京城里的铺子?”
他方才已经说了,“自然是为了保下盐引,我们沈家是靠盐引起家。”
这样简单的事,还用他说吗?很多商贾都是兴家之后买卖就做的杂起来,最后算来算去,那些生意都是中看不中用,真正赚钱的还是本来的买卖。
婉宁点点头,这话听起来好像没错。
人人都说沈家是做盐引起家,无论沈家做什么,都被归为盐商。
婉宁摇摇头,“我们沈家不是靠盐引起家,我们沈家买过豆腐,做过货郎,就算没有盐引生意也能兴家,因为沈家靠的是审时度势,靠的是精准的眼光,别人没有用米粮换盐引时,沈家千里迢迢送粮食,那时候祖父还不是被人笑话。”
“本来能开铺子赚钱,为什么要长途跋涉送米粮。”
“二舅舅我说的对不对?”
沈敬琦顿时想起那些运送米粮风餐露宿的日子。
无论风雨,沈家的商队都会准时将米粮送到,他们也有饥肠辘辘在路上行走的时候,也有为了赶时间连吃喝拉撒的时间都没有。
一支商队,那么多的人都靠着这个来吃饭,不止他有妻儿老小,所有的人都有一大家子要养活。
每年都有死在路上的人,他们图的是什么?图的是沈家的名声。
所以他才会着急,他们不是那些在家等着擎祖业的子弟,如果是那样,他不必在意一个小孩子的话。
不必据理力争。
他会站在这里,是不想内宅那些火烧到沈家商队上来。
婉宁走到沈老太太身边,抬起头,“二舅舅,喝杯茶吧!”
让他喝茶慢慢说吗?
童妈妈端了一杯茶上来送到沈敬琦眼前。
一杯茶。
沈敬琦随意地看了一眼,本没放在心上,却很快他又将目光重新落在那杯茶上。
有一股陌生的清香。
沈敬琦不禁看过去,有些发红的茶汤,这是什么?
童妈妈向前递了递,沈敬琦接手过去,送到嘴边抿了一口。
吃起来比闻着更好。
从来没有过的味道,和任何一种茶都不同。
沈敬琦忍不住多吃了一口,半晌才抬起头,“这是什么茶?”
婉宁道:“二舅舅喝过吗?”
沈敬琦摇摇头,“像是黑茶却又不是。”这茶到嘴里有一股的清香,很好喝。
婉宁道:“这是别人都没有的茶。”
真的是别人都没有的茶。
沈敬琦不禁道:“这茶要……卖出去?”
婉宁笑道:“自然是要卖的,”
所以才会盘算京城里的铺子,才会将账本拿出来看,看那些铺子还有没有留下的必要。
不是随便说说……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十二岁的婉宁,说出这些话之前是经过仔细思量的。
不,不光是仔细思量,她甚至手里已经有了要卖出去的茶叶。
沈敬琦不禁觉得脸上有些发紧,早和婉宁说几句话,他就不会这样冒失。就不会觉得,是有人指使婉宁操纵沈家。
沈敬琦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看着一眼沈老太太和婉宁。
他真是没想到。
姚家会将婉宁养成这样,不但懂得商贾买卖之术,还比寻常人要胆大,如果老太爷在世看到这样的孙女心里一定会高兴。
沈敬琦耳朵里又一次响起婉宁方才说的话,“我们沈家不是靠盐引起家,我们沈家买过豆腐,做过货郎,就算没有盐引生意也能兴家,因为沈家靠的是审时度势,靠的是精准的眼光。”
精准的眼光,说的就是这茶?
“老二,怎么不说话了?”沈老太太的声音传来,“你觉得这茶不可卖?”
沈敬琦看着童妈妈煮茶,这一次是打开茶盒子,里面放着如同石头般的东西。
婉宁接着道:“这是二舅舅说的黑茶……”
黑茶做成这个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很多茶叶压制成了一整块。
“这样的黑茶更好喝。”
婉宁的声音传来。
沈敬琦想要将那盒子里的东西看仔细,童妈妈却伸手将盒子盖上。
在外行商的时候,但凡有个肚子疼都会嚼黑茶来吃,他对黑茶再熟悉不过,在边疆他也喝过朝廷卖的官茶。
沈敬琦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朝廷的官茶比这个要差很多,香气没有这个纯正。
喝过这样的茶,就不会再想要喝官茶。
同样都是黑茶,怎么有这样的差别。
沈敬琦眼睛不由地亮起来,这茶别人不懂,他却知道的啊。
真是不简单,婉宁在内宅里却能找到这样的茶。
沈敬琦觉得奇怪,“这茶是在哪里找到的?为什么从前没有看别人卖过。”
童妈妈将茶端给沈老太太和沈氏。
沈老太太抿了一口,看向婉宁,“七丫头,你说说,这样的茶是从哪里得来的?”
“不会有人卖这样的茶,”婉宁在这之前已经和焦无应确定过了,“这茶,是我让茶工做出来的。”
沈敬琦瞪大了眼睛。
让茶工做出来的。
一个孩子能让茶工做出这样的茶。
沈敬琦本来已经坐在椅子上,听得这话豁然站起身,“我……我去找个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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