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区区一个女子罢了,就算宋承柏承认她的心机手段都非同一般,可是她怎么敢想?古往今来,可还从来没听说有哪一个世家大族会把整个家族的命脉交付到一个女子的手中。
宋楚兮不仅胆子大,她的心,更大。
宋承柏的神色巨变,眼中神情陆续的变了几次,最后几次的欲言又止之后才终于忧心不已的试着道:“那你这一次进京——”
话是这样说,但是这一刻,他的心里就已经笃定了一个想法——
宋楚兮这一次进京的目的不纯,甚至极有可能——是宋亚青回不来了。
宋楚兮却不和他多做解释,只道:“别的事都等走一步再算一步吧,不过我这次进京,是跟着端木家的队伍走的,旁的都不需要准备,但说到底我还是宋家的人,为求体面,回头二哥哥你帮我跟二婶说一声,让她从府里指一个妥实可靠的老人给我,我可能会方便些。”
舜瑜和舜瑛办事都很得力,虽然对外她们都是她的丫头,可但凡是有人深究起来,这两个丫头的身份就不单纯了。
宋楚兮倒是无所谓她身边用着端木岐的人会被人怎么指指点点,只是——
在某些特定的场合,她的身边还是要带着一个在宋家有些资历的老人在,会更方便一点。
“好!我会跟母亲说,让她给你挑个人送过来的。”宋承柏说道。
还是那句话,他这个人很识时务,虽然心里掀起来惊涛骇浪,并且对宋楚兮此行的前程一点把握也没有,他却知道自己劝不住她,所以就干脆什么也没说。
“那就先谢谢二哥哥了。”宋楚兮略一颔首,侧目看了眼墙根摆着的水漏,“很晚了,那我就不再耽搁二哥哥你的时间了,这几天要辛苦你了。”
“没什么。”宋承柏的心绪不定,只敷衍了一句,然后放下茶碗站起来,“那我就先走了,你休息吧!”
说完就匆忙的推门离去。
族中重建祠堂的事情有他打理,宋楚兮十分的放心,回房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就上床睡了。
而这边宋承柏却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从宋楚兮那里出来,他先强撑着精神分别去了宋家钱庄和银楼展柜的住处,吩咐他们火速带人清点现银出来,回府又去库房看了眼那里盘账的进度,待到从库房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宋亚儒也是一夜无眠,一大早就让随从过来请他过去。
宋承柏心里正为了宋楚兮的事情举棋不定,因为那丫头这一次赌的这一局实在太大又太冒险了,他突然便有些迟疑,一边往宋亚儒那里去,一面想着应该是和宋亚儒再商量一下,心不在焉的正走到半路,他身边一个心腹的小厮就火急火燎的追上来,慌张道:“少爷,昨晚城里出大事了!”
宋承柏一愣,止步朝他看去。
“衙门出命案了!”那小厮道,飞快的擦了把额头上跑出来的汗水,“昨天夜里,不知道是什么人潜入府衙行凶,整个府衙后院,包括府尹大人在内的四十六人,无一幸免,全部被人抹了脖了,还有府衙后院里面所有之前的东西也都被不翼而飞,被扫荡一空了。”
“你说什么?”宋承柏的脑子里嗡的一下,眼睛一下子圆瞪,一把抓住那小厮的肩膀,“你说是谁家出了命案了?”
“是咱们大郓城里的府衙!”那小厮道,他听到消息已经有一会儿了,可是一直到这个时候都还的一副被雷劈了不及回魂的表情,“说是一大早有人去府衙鸣冤告状,可是守在前面待命的衙役们摆好了阵仗叙旧都不见府尹大人过去问案,最后实在等不及了,就有人去后院催请,结果就发现后院已经没有活口了。昨夜睡在前院衙门里的也有十几个人,居然谁都没有听到一点响动,这会儿外面整个城里都闹开了,推断说八成是外面的山匪潜入,趁机劫财杀人的。”
四十多号人一夕毙命,还居然连一点响动都没做出来?这不就跟见了鬼一样吗?
“山匪?有证据吗?是有人亲眼所见,还是被追踪到了足迹?”宋承柏勉强定了定神,再度确认。
“没有,什么都没有!”那小厮摇头,“昨晚一直在下雪,所有的痕迹都被掩埋了。不过府衙的前后两个院子就隔了一道门,那些人居然能杀人越货而不惊动前面的人,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血洗府衙,暗杀朝廷命官,这种事情绝对是骇人听闻的。
可是这几年之间,大运城里却连着出了两起这样的离奇事件,前面一次还在朝廷的政治核心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险些将当朝太子给坑进去,最后不了了之。而这一次——
绝对不会发生这样的巧合。
宋承柏的心里十分笃定,突然想到夜里宋楚兮莫名晚归,他的心里一惊,顿时就出了一身的冷感。
旁边他的小厮也还一直没有定下心来,兀自揣测着喃喃道:“临近年关,按理说城防守卫都是最严密的时候,也没听说有什么可疑人等混进城来了啊,毕竟无声无息的死了四十多个人,这总不能是一两个人就能办到的吧?这些年真是要财不要命了,居然都劫到衙门里头去了。”
“劫财?”宋承柏突然就讽刺的冷笑了一声,“虽然坐镇大郓城里的官儿们哪个屁股底下也不干净,但如果真是有人只冲着劫财的目的来的,他们为什么不却劫端木家?”
端木家富可敌国,让无数的人眼红,就算有人惧于他们府上森严的守卫,就是随便洗劫他们家的一个铺面也够过个富足年了。更何况动了朝廷的人,后患无穷,但凡是稍微有点脑子的人就不会这么做。
杀人劫财,都不过只是掩饰罢了。
宋楚兮那个丫头,实在是太大胆了。
宋承柏的心里隐隐的捏了把汗,也好在是他的小厮还在兀自揣摩着失神,并没有听到他都说了什么。
“好了别愣着了,传我的话下去,让咱们府上的下人都用点心,注意看管好门户,就要过年了,这世道是不很太平,既然有人连衙门都劫了,保不准也要盯上咱们。”最后,定了定神,宋承柏道。
“好!小的这就吩咐下去,让他们看管好门户。”那小厮赶紧应了,一溜烟的跑了。
宋承柏站在原地,却是面色阴沉的久久没动。
端木岐和宋楚兮两个实在是胆大妄为,无法无天,本来他一早上都心神不定,这会儿反而倒是无从选择的彻底安心了,也就断了去和宋亚儒商量对策的念头,直接把所有的事情都藏在了自己的肚子里。
*
府衙惊现一场天大的命案,当天整个城里就全面戒严,风声鹤唳,把刚刚营造起来的过年的喜气儿全部冲的一干二净,家家户户都深居简出,唯恐一个不小心就被那些杀人不见血的歹人盯上了。
这一天,大概就唯有罪魁祸首的宋楚兮过的最舒心愉悦,一觉睡到晌午,惬意无比。
“小姐醒了?”舜瑜从外屋看见了,就快步进来帮她挂起了床帐。
宋楚兮翻身坐起来,舒活了一下筋骨,然后仰头看向她,“我饿了!”
“您从昨天早上开始就没吃过东西了,奴婢已经叫厨房备下了,这就让人给您送过来。”舜瑜笑道,服侍她下床梳洗。
因为住的时间不长,宋楚兮这院子里还没有额外砌小厨房,饭菜要从大厨房那边送过来,比较远,待到帮她整理好妆容,舜瑜就道:“对了,二夫人把他身边的钱妈妈差遣过来了,小姐是要带着她一起进京的吗?那会儿小姐还睡着,奴婢就安排她去厢房等着了,您现在要见一见她吗?”
钱妈妈虽然是二夫人的陪嫁,但是在他们宋家也有二十多年了。
宋楚兮对她的身份倒是满意,想了想道:“算了,我不见她了,你让她回去感激拾掇一下东西再过来,等着明天跟我们一起上路就行了。”
“是!”舜瑜答应了,却也没急着马上出去,想起了什么,就又谨慎说道:“还有衙门的命案,一上午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的闹开了,这会儿所有的城门都关了,就等着临近州县的官员过来查办了。”
“他们要查就让他们查去吧,出了这样的事,他们不查才奇怪呢。”宋楚兮撇撇嘴,明显是不当回事,说着,就突然冷笑了一下,“闹吧,闹的越大越好,最好是消息马上就传到宋亚青那里,那样的话——咱们进京的这一路上也许就不怕无聊了。”
宋亚青父子和那位梁府尹很有些交情,别人看这个案件是一头雾水,但他们父子势必清楚——
刘管家失踪和这件事是系在一条线上的。
到时候宋亚青不恼羞成怒才怪。
别人对这样的意外和风险都避之唯恐不及的,偏就自家这位小姐,像是巴不得有人上赶着生事和她斗法一样,但偏偏她说这话的时候还能是一脸纯正又无辜的表情。
“小姐也真是的——”舜瑜无奈的笑了笑,这才转身退了出去。
*
宋亚儒态度诚恳的表示愿意将重建祠堂的一切费用都一力承担,族中其他人虽是有点汗颜,但是真要论及财富积累,南唐宋家就还是靠指靠着他们这一支了,所以在银子面前,所有人都难免气短,互相推诿了一下,宋立也就顺水推舟了。只是为了表示他们也不是全无作为,也定来规矩,下面每家每户也凑了一些上来,表示心意。
而这个时候,宋楚兮却已经低调的跟随端木岐的车队出了大郓城,却参加朝廷一年一度的朝贺庆典。
也是天公作美,那夜的深雪替他们掩盖了作案踪迹之后,第二天天气就放晴了,雪化了一天,待到腊月初四一早他们启程上路的时候,已经没了任何的妨碍。
关于宋楚兮进京的事,宋承柏也选择低调出来,并没有跟任何人说,所以除了她本家的人,一直到她上路的几天之后,其他人也只当是这位四小姐关起门来修心养性了。
只是纸包不住火,这消息很快就被宋亚青和宋承泽父子通过各自的渠道获悉。
沼泽以南,和蛮荒之地毗邻的山野边缘,大片的帐篷林立。
时下不过才刚过午不久,但是一场碎雪飘零过后,夜色就开始提前降临。
北风呼啸,翻卷起满地枯黄的草叶。
这支人数足有十万人之众的宋家军驻守此地已有整整四十七年,这里的环境恶劣,冬天的时候白昼短的几乎让人难以现象,尤其一旦再遇上风雪天气,前方连绵不断的山脉森然一片,这支大军,便就好像是驻守在阴阳边界的一支不朽阴兵一样,叫人从远处看了都会觉得不寒而栗。
坐落在一众帐篷最中心的帅帐里,有穿着银灰色铠甲的英伟男子靠在椅背上,对着挂在屏风上的一张巨大的羊皮地图拧眉沉思。
这个人,就是十六岁起就历练军中,军事才能甚至得到皇帝大力夸赞的南塘宋氏一脉的大公子,宋承泽。
据说当年的宋义就是个仪表堂堂的男子,大概是得益于此,宋家的孩子样貌都生的不错。
这宋承泽乍一眼看去,脸部轮廓和宋承柏就很有几分相像,一看便知两人同出一门。不过因为常年驻守军中,他看上去要比宋承柏更健硕一些,肤色也不复白皙,而是那种很有质感的古铜色。而两人之间最大的不同应该还在于那双眼睛,宋承柏和宋楚兮一样,都是凤眼,据说这是继承于宋义的,眼波清澈而明亮,而宋承泽,虽然也是凤眼,但是他的眼睛却没那么大,反而更狭长一些,这样一来,反而让他整个人的气质看上去多了几分阴柔。
外面他的心腹侍卫掀开毡门走进来,风很大,立刻就将正对大门口的羊皮地图掀开了一角。
宋承泽的思绪被打断,面无表情的扭头看过来,“又是南塘方面过来的消息?”
“不是的,是从京城家主那里的来信。”那侍卫回道,从怀里掏出一封火漆密封的信件递给他。
宋承泽靠在椅背上没动,随手将那信函接过去拆阅。
那侍卫站在他身后,看到上面的内容就不由的勃然变色,“家主要在路上对四小姐下手?这样恐怕不妥吧?四小姐可是跟着端木少主一起的,到时候一旦动起手来,要对上的可是端木少主的人,那个人可不是好惹的。”
宋承泽倒是没什么特殊的情绪,只随手将信纸甩到旁边的火盆里,冷着脸道:“大郓城里还没消息?还没找到刘管家的下落吗?”
“没有!”那侍卫正色道,一筹莫展的摇头,“已经动用了所有的关系,确定刘管家没有被他们进京的队伍带着,可是大郓城里已经翻了个遍,把所有能够囚禁人的地方都找了,还是一点线索也没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别说是人,就是尸首也没找到,这件事真的是太邪门了。”
“邪门?再邪门能邪的过整个府衙遭人连夜血洗,最后却做一桩无头公案来了结的吗?”送陈泽不以为然的冷嗤一声,“刘管家那里继续给我集中人手再去找,无论如何也要把他给我揪出来。”
“是!属下方才已经重新传信回去了,让他继续找了。”那侍卫回道,盯着火盆里的火苗还是有些犹豫,“可是家主那里,难道真的要他在路上就——”
“动什么手?如果真能成事的话,那丫头会那么堂而皇之的就这么进京了吗?”宋承泽不耐烦道:“传信给父亲,让他稍安勿躁,这件事我会处理。另外再派人去路上拦截,如果赶不及的话,就先把人都给我按下来,总之先不要让他和端木家的人正面冲突。那个端木岐也是个难缠的狠角色,贸然跟他对上,反而容易失去先机。”
从一开始他就从来不觉得端木家会被端木旸继续传承下去,只是因为端木岐按兵不动了整整四年时间,反而让人一时拿不准他的想法。果不其然,四年之后他卷土重来,只用了几天时间就将端木旸利用四年时间在端木家打下的基业全部连根拔起。
不管是不是蓄谋已久,这个人的这份手段都是极可怕的。
宋楚兮靠上了他,也就怪不得那丫头会那般有恃无恐的嚣张至极了。
现在想来,当初还真是大意了,就算她是个命不久矣的病秧子,当时也该直接斩草除根的,要不然也就不会留下今天这样的后患了。
想着家里接二连三的事故,宋承泽脸上神情突然就变得阴晴不定。
“可是公子,您不是说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守住军中吗?您还要进京吗?”那侍卫不解。
大郓城里的消息一传来,宋承泽就已经当机立断的传信给宋亚青,说自己不进京了。
他对利害的分析十分到位,一眼就知道自己眼下应该不遗余力把持的是什么。
“我是不进京了,但是要摆平那个丫头,我也有我的法子,你先去传信,让父亲尽管放心就是。”宋承泽说道,然后就起身走到了案后,想了一下,便就提笔写下了一行字,塞进了一个特制的竹筒里。
侍卫会意,转身走了出去,不多时就提着个鸽子笼回来。
宋承泽将那竹筒抛过去,那侍卫接了,又捞出笼子里的灰色信鸽,将竹筒在鸽子的腿上绑好。
外面的天色整个暗淡了下来,鸽子被他往空中一抛,便就逆风北上,很快便融入漫漫的灰色天幕当中,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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