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街角,进了前面街市的那条街。
端木岐歪在最里面的软榻上,手里还捧着之前他在茶坊里喝剩下的半盏茶,眼中带几分揶揄的笑意挑眉看向坐在车门后面的宋楚兮,“当街搭讪,你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大了。”
“我赶时间啊。”宋楚兮并不以为意,耸耸肩道:“再过一会儿这街上就都是人了,到时候就算宋家的马车送到了,我也过不去了,那岂不是要让老太婆称心如意,刚好是中了她的诡计了?”
人人都觉得老夫人要对她下狠手出损招,而且八成是要在路上安排意外或者行刺的,却偏偏宋楚兮自己不以为然。
就像她前面所说的,这样光天化日的,老太婆就算派了人来行刺也未必就能保证万无一失,再一个不小心,反被她捏住了把柄,那就得不偿失了。
但是她设计了损坏了马车是事实,又故意吩咐车夫驾车先走了,分明就是为了阻断宋楚兮前去祠堂的行程的。
因为这条街上的集市一旦开了,就会被人群挤的水泄不通,马车绝对难以通行。
这里,是通往宋氏祠堂的必经之路,老太婆既然要阻断她的行程,宋楚兮自然就要马上拆招了。
这个丫头最大的好处就是脑子反应永远都比别人要快。
端木岐笑笑,继续调侃,“什么诡计?你知道她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不是你知道吗?”宋楚兮眉毛一挑,然后就爬过去,挨着他的榻边坐了,“她要把我阻在路上,是在祠堂那边做了安排了吧?她要做什么?想要嫁祸给我吗?”
如果那老太婆不是直接对她出手,那么就应该是迂回一把,准备要借刀杀人了。
端木岐手里端着那茶盏晃了晃,却是故意吊着她的胃口不说。
他面上神情始终如一,没什么正经的。
但越是见他这样,宋楚兮的心里就越是觉得事情非同小可,不由的就坐直了身子,正色去拽他的袖子,“她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
端木岐的胳膊被她一晃,杯子里就溅出几点茶汤,落在了袍子上。
他翻身坐起了,顺手将茶碗放在旁边的柜子上面,然后拍掉袍子上的水渍,这才不徐不缓的慢慢说道:“你们宋氏一脉,今天恐怕要遭受灭顶之灾了!”
灭顶之灾?居然是这样严重的事情吗?
宋楚兮也不由的心头一紧,只定定的看着他,“怎么?”
“这几天我的人一直在宋家附近盯着,那个刘管家跑了两次外城,又连夜带人潜到了宗祠附近几次,好像——是在今天祭祀的祠堂下面,埋了为数不少的火药了。”端木岐道。
火药?
老太婆居然是想着要炸毁祠堂吗?
历来祠堂都被视为是一个家族的圣地,是整个家族绵延发展下来的福祉所在,家族里的任何一人都不敢随便亵渎的。
是因为知道她今天要来祭祖,所以那老太婆就恼羞成怒的想要再这里结果了她?
宋楚兮的心里越发觉得这老太婆不可理喻,但只转念一想,不由的又是心弦一紧,拧眉看向了端木岐,不可思议道:“他们的目标,是你?”
如果只是为了针对她宋楚兮,那么这样的举动就未免太过小题大做了。
端木岐笑了笑,脸上去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宋家的那位老夫人又不是真的疯了,说是她要炸毁祠堂是假,但只要是埋了火药在那里,根本就不需要引燃,该发挥的作用就还是能够发挥的。”
老夫人之所以不能肆意的处置宋楚兮,就是因为有端木岐在后面替她撑腰,所以这一次釜底抽薪,她居然就直接打上了端木岐的主意。
宋楚兮也是宋家的人,而且她又是个无权无势的弱女子,如果说是她要损毁宋氏的祠堂——
最起码,她就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而端木岐的话,他对宋家来说,是外人,自然不会在乎这些。
而且宋氏和端木氏在南塘旗鼓相当,如果说端木岐要对宋氏下手,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到时候就算宋楚兮不能被打成是他的同谋,回头一旦端木岐成了众矢之的,那么区区一个宋楚兮,还不就是被人捏圆揉扁的随便处置吗?
这一招,的确是有够狠的。
也就难怪端木岐会全程盯着等在半路了。
宋楚兮的目光微微冷凝,沉默了片刻方才重新抬头看向了端木岐道:“你是怎么应对的?叫人把火药挖出来了?”
“又不是有人要炸我家才祠堂,我做什么去管那闲事?”端木岐被人算计了他却也不怒,却反而笑的云淡风轻。
宋楚兮想想,也觉得这才是他的正确反应,遂也就释然。
然后他就拉了她的手,将她拉到榻上坐在了身边,一边语气悠闲的慢慢道:“先发制人就好,那边我都安排好了,回头我叫人给你把他们全都绑了来,几个乌合之众罢了,要逼问出一句实话还不容易?自己酿下的苦果,就让他们自己吞了吧。”
严氏那老太婆,还能扛得住重刑逼供不成?
毕竟威胁到了祠堂可不比别的,族里的人但凡的听到一点的风声,都会将事情无限制的渲染开来,一定不会手软的的追究到底的。
让那老太婆自食恶果,这固然是好的。
宋楚兮抿唇沉默了片刻,却忽而便有些神秘的笑了笑,道:“你觉得这是严氏那老太婆有胆子去做的事情吗?”
严氏,自然是不会有这样的魄力和胆量的,哪怕就只是虚张声势的虚晃一招,毕竟那里是祠堂重地。
端木岐但笑不语。
宋楚兮就又继续说道:“我家那位大哥果然是不同凡响,想必是受他的耳濡目染,否则可不敢有人给那老太婆出这样的主意。”
整个宋家,就唯有那个领兵的宋承泽才是真正的狠角色。
宋楚兮一直都没有小看了他,但是经过这件事之后,心里对他的防备就更深了。
而端木岐却明显是没把别人的事情放在心上,只就摆弄着她的手指头,漫不经心道:“这一次,我可是因为你才遭受了这样的无妄之灾,我比较关心,事情了结之后你要拿什么补偿我。”
宋楚兮这个时候却是没心思跟他耍嘴皮的,仍在全神贯注是思索,过了一会儿,突然就不怀好意的笑了,扬眉看向了端木岐道:“一会儿——我们去点火吧。”
端木岐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再没了和她调侃的心情。
他拧眉看着面前的少女。
她的神态从容,目光明亮,甚至跃动着灼灼的光辉,带着一种惊人的吸引力,明明一眼看去,从来都是给人耳目一新的欢喜的感觉,但偏偏她随时开口的一句话,都能将你的思维击散的七零八落。
“楚儿——”过了好半晌,端木岐才像是听了笑话一样的无奈笑了一声出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宋楚兮却是不以为然,“老太婆都敢做的事,难道我还要输给她不成?横竖那些火药又不是我叫人埋的,既然是她自己找死,我就是送她一程又何妨?今天老太婆要是做了这样的事,我倒要看看,他宋亚青父子以后该要如何在人前立足。”
能把女儿和老娘都养的这样的不知天高地厚,那宋亚青也是人间少见了。
这个丫头,真要发起狠来,还真是什么都敢做的。
端木岐神色复杂的看了她半晌,再就是良久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
祠堂这边,老夫人一行早早的到了,就和本家的几个媳妇寒暄着说话。
不过她的心里此刻还惦记着别的事,就显得十分敷衍,不时的回头往祠堂路口那边看。
宋楚兮一定是要被阻在路上才行,到时候那件事一经揭发,一则不给她当面辩驳的机会,二来她人不在这里,又可以证明她是真的图谋不轨,为了怕危机己身才刻意避开的,这就更具说服力了。
那个小贱人,真以为有端木家给她撑腰,她那尾巴就能翘到天上去了?自己要收拾她,还这能叫她躲过去不成?
想着即将大仇得报,老夫人就觉得心里快慰,刚狠狠的吐出一口气,却见那大门口宋楚兮却竟然被舜瑜扶着慢慢的走了进来。
“楚兮,你来了。”二夫人见状,赶紧迎上去,想着却又纳闷,“你怎么——”
“我怕过来的太晚,就借了路人的马车。”宋楚兮敷衍着解释了一句,见那边老夫人正用见鬼了一样的表情盯着这边,就笑了笑道:“祖母大概也是等得急了,我去跟她说一声。”
老夫人是没分寸,但是宋楚兮却是个人精,最知道进退的。
二夫人也没多想,就点了头。
宋楚兮于是就举步朝老夫人走了过去。
老夫人的脸色隐隐有些发白,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宋楚兮从容不迫朝她走过来,她便就很想调走走掉。
“祖母,我来的还不算晚吧?”宋楚兮走上前去,冲她露出一个笑容。
“你——”老夫人咬着牙,想要质问,又完全的无从开口,只就满眼戒备的盯着她。
旁边都是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说着话。
宋楚兮就目不斜视的走过去,站在老夫人的身边,然后面不改色的轻声道:“这样大的祭典,我已经有几年没机会参加了,对于其中礼仪难免生!疏,今天就麻烦祖母你寸步不离的跟我呆在一起吧,有很多的事,我都需要向祖母你请教。”
老夫人只要看到她就有种浑身长毛一样的不适感。
“谁要跟你在一起?”老夫人脱口道,转身要走。
宋楚兮不动声色的抬手抓住她的手腕,袖子底下,力道精准的掐住了她腕间脉门。
老夫人一痛,额角就跟着爆出了青筋来,刚想要尖叫,宋楚兮已经目光冷厉的斜睨过去一眼,低声道:“你敢喊叫出来,我就让舜瑜把你丢进祠堂里面,和着那些火药炸成灰!”
老夫人的脑子里嗡的一下,如遭雷击。
她猛地抬头,面无人色的看向了宋楚兮。
宋楚兮面上表情镇定,唇角甚至还不动声色的带了丝平静的笑容,只是那目光却冷的有点叫人心里发凉。
老夫人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咆哮叫嚣——
这个丫头,她知道?她居然知道?她怎么会知道的?
可是她居然都知道,又为什么没有马上去找宋立揭穿此事,而是先过来找自己算账的?
自己做了这样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老夫人到底也是心虚的,这会儿心烦意乱,却竟然连反抗都忘了,只被宋楚兮拽着她朝在祠堂门口的宋立走过去。
“嫂夫人。”宋立转身过来,脸上笑容却有些勉强的和老夫人拱手施了一礼,“听说您最近身体不适,刚好要过年了,族中事务多,不得空登门探望,还请您见谅。”
老夫人这个时候六神无主,根本听不到他说什么,只是在下面和宋楚兮打着袖子官司,一再的试图甩开宋楚兮的手,但宋楚兮捏着的是她的脉门,只稍一用力,她就使不上力气,急的她浑身是汗。
宋立见她神色有异,就疑惑的皱了眉头,宋楚兮却是屈膝一礼,谦逊礼让道:“叔公,前面几年我病着,一直在外养病,想来已经有几年不曾过来拜见祖先了,实在是惭愧的很,这会儿趁着祭奠还没开始,叔公能不能让祖母带我先在门口给列祖列宗单独上柱香?聊表心意?”
族中祭祀,女子是没有资格进祠堂的,这是历来的规矩。
宋立见她的态度诚恳,却是没多想,就点了点头,对跟着他的一个老家人道:“你带她们过去吧!”
“是,老爷!”那老家人应了,就引着宋楚兮和老夫人往祠堂大门那边走。
老夫人被拽着,脚下走的十分勉强。
宋楚兮侧目看她一眼,就满是嘲讽的突然冷冷说道:“祖母,你和刘管家商量好的,是准备几时向族中长老们揭发此事?是等他们全部进入祠堂跪拜的时候再临时发难?”
老夫人的脑子,这时候已经完全不会反应了,只是有一个接着一个的惊雷不断的炸开。
她也刘管家说的,的确是等祭典开始之后,宋立那些人都在祠堂里,让他们全部都感觉性命受到了威胁,那个时候把事情抖出来,绝对是事半功倍的。
可是宋楚兮这个丫头,她怎么会什么都知道?
因为太过震惊,老夫人一直都说不出话来,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宋楚兮也不管她,只就一边拉着她快步往那祠堂的大门口走,一边自顾说道:“不过现在计划变了,我可不想等的那么久,而且雷声大雨点小的吓唬人的招数能有什么震慑力?为了不辜负祖母你的一番筹谋算计的苦心,我决定今天成全你,你看我们现在就假戏真做怎么样?”
“你——你这疯丫头,你到底在说的什么胡话?”老夫人终于忍无可忍的脱口骂出来。
彼时前面引路的老家人已经将两人带到了祠堂门口,刚要进去点香,却听身后宋楚兮声音雪亮的惊呼了一声,“祖母您说什么?”
这一声,她的音量实在太高,惊的院子里所有的人全都齐刷刷的抬头看过来。
老夫人也没想到她会突然来了这么一嗓子,瞬间睁大了眼睛,也是一脸震惊不已的看着她。
宋楚兮和她面对面,唇角不易察觉的弯起一抹冰凉的笑意,却又突然压低了声音道:“祖母,你说如果我让人把你埋在这祠堂下面的火药引爆,我们两个今天是不是就要一起死在这里了?”
这个丫头——这个疯丫头!
老夫人一个激灵,被她一再的惊吓,已然是神志不清了,突然就忍无可忍的推了她一把,面目狰狞的大声嚷道:“你去死吧!”
说完就落荒而逃。
所有人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不可思议的看着。
宋楚兮被她一下推倒,直接摔在了祠堂的门槛里。
宋立见状,顿时就怒火中烧,然则却不等他发作,就先听到轰隆隆连着几声巨响,同时地动山摇的晃了起来。
------题外话------
岚宝:嗷呜,谋杀我兮,这是哪个瞎了狗眼的又送上门来找死了?粗来!虐死!
端木美人儿:挖出来,鞭尸!
众:你狠!不带这么狗腿给女主献殷勤的~
端木美人儿:听说其他锅就快粗线了,我怕,嘤嘤嘤~
众:嘤嘤嘤你妹儿啊,好幻灭有木有~
ps:其实我真正想说的是,老太婆威武啊,居然炸了祠堂,兮兮她爷爷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娶到这样的媳妇,简直作死新高度啊有木有?突然好舍得弄死她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