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澈想起德妃寂寂深宫若许年的形单影支,不由得悲从中来,活着的真的就比死了的好过吗?天家无父子,诓论其他?他怒不可谒地吼道:“别提她们了!”
德妃被他突如其来的暴怒下了一跳,不由得哽咽道:“澈儿就这么跟母妃说话吗?母妃的心思,澈儿真的看不出吗?”
“母妃,对不起!”予澈微微低下了头,是的,他明白,正是因为明白,才觉得心底抖生悲凉之意。这就是素有大志的轩辕予澈呀!曾几何时,他已经沦落到要对一个女人奴颜婢膝,方能苟延残喘的境地?他不愿再想,悲哀地看着德妃,“母妃,跟儿臣回去吧。父皇心里何尝为您考虑过半分,您还在这里苦守些什么?”
德妃的目光穿透横亘千里的南屏山,直飞到孝陵前,她的嘴角漫上了一层浅浅的笑,“从此后,明月孤云长挂,晨钟暮鼓到耳,你父皇他一定能听的见……”
“母妃……”予澈痛苦地喊。
德妃抬手爱抚着予澈凝成“川”字的眉宇,“澈儿,若是……若是你心里还记挂着母妃的话,就对朱馨彤她们好一点……”
“小姐,静心师太来了。”容若去了很久,回来时,身边跟了个慈眉善目的女尼。
“娘娘……”那女尼合掌为十,弯腰行了一礼。
“有劳师太了。”德妃在予澈、容若的搀扶下,颤巍巍地回了一礼,“澈儿,回去吧。”她推开予澈的手,扶着身边的女尼,向禅房内走去,打起帘子的瞬间,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向容若道:“容若,代我送送澈儿和阿漓吧。”
“是。”容若轻轻地应着,拍着予澈的肩膀,朝他点头示意,“澈儿,走吧。”
青布帐幔缓缓垂落,德妃蹒跚的背影消失在帘幕深处,再也看不见了,予澈方才施施然地转过身来。
漓裳呆呆地立在门边,“夫君是天!”德妃的那句话在她的脑海里盘桓不去,记得几个月以前,寒露凝霜,草色凄迷的季节里,德妃也曾说过这样的话,那时,她平和的口吻里忽而多了一层让人琢磨不透的意味……
沉思久立,其中除了伤时感事、悲己怀人的无奈与悲哀之外,还有对她的殷切期盼,乃至警告!
德妃头顶上的那一方天空从不曾透彻明亮过,而她的天空从此后晦明交替,再也不会有真正的朗日出现了……
她不敢想了,只怔怔的落下泪来。
“瞧这孩子哭的……”容若误以为漓裳被德妃浸满鲜血的胸伤吓坏了,拿帕子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水,安慰道:“阿漓,别怕,娘娘伤势并不严重,只是些皮外伤,养几日就好了,不碍事的。”
漓裳回过神思来,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旁失魂落魄的予澈,拼命挤出一抹浅笑,“姑姑,娘娘怎么伤的这般严重?是不是……”
容若哀哀地叹息了一声,拉着她下了刻满岁月沧桑的石阶,低声道:“嗐,生于皇家,历来如此,还能为了什么?天潢贵胄,享尽人间富贵荣宠,却惟独没有一个真正意义的家,没有一份普通人的情感,兄弟凉薄,妻女何尝不是勾心斗角,蜗角求生,蝇头眸利?丫头,别被娘娘的几句话弄迷糊了,娘娘也是思己及人,才说出那样伤感的话来。澈儿偶尔觑上朱馨彤她们一眼,不过是出于怜悯罢了。你的赤子之心,拳拳情怀,才是他最珍惜的地方呀!”
一念起,倾尽天下为红颜,一念灭,沧海桑田亦寻常,容若深深地看了一眼予澈,“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天潢贵胄又怎样,想要的无非是一份普通人的情感啊。”
漓裳飞快地瞄了予澈一眼,心底萌生出一种痒痒的喜悦,“谢谢姑姑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