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与太子妃去往灵堂,神桌上供着几碟糕点和冰冷生硬的黑木神位牌,上面用金笔写着满汉双语:“爱女 七公主爱新觉罗氏 神位”,香烟徐徐升空,玉琴帮太子妃点了香,太子妃跪于黄蒲团上,捻着香拜了三拜,起身进前上香,到了大门口我这儿,对我道:“逝者已逝,还望德娘娘保重凤体。”我莞尔答应着,用帕子抹泪儿。
到了晚些时候,江芋艿奉太子之命给翊坤宫、永和宫、永寿宫、储秀宫、宁寿宫、长春宫、承乾宫、延禧宫各送皇上在外的亲笔书信,信中对我道:“朕去时听说德妃有些恙,如今可好全了吗?”我点灯坐于书桌前,提笔却不知该回皇上什么,刚写几个字“臣妾德妃”便被我的泪水将墨迹滴乱,我便忍住眼泪,写道:“臣妾德妃,劳皇上挂怀,已经好多了。”将信纸封装好后,我才释放了方才忍下的苦泪。我有太多话想对皇上说,我们的女儿,她走了,可我不能在皇上旗开得胜的大庆之日说这些让皇上为铨崀夭亡分心。这天半夜,便是铨崀的初七礼,通贵人和华贵人也陪同在我们的喊魂队列里。
我抓取托盘里的白色圆纸冥器便沿路挥洒着,一边摇动拨浪鼓喊道:“铨崀,回家啦!”通贵人和华贵人也一并喊道:“七公主,回来吧!七公主,回来吧!”再有一声铜锣鸣匡声,我们绕行东西十二宫,我因风寒未愈,才行至钟粹宫便退到队伍后头只鸣锣为队伍开道,敬嫔换到我的领头位置上继续替我喊魂:“铨崀,回家啦!”一列孝青孝素伴着漫天冥器走过,夜风呼啸,灯笼里的火苗也被吹得阑珊将熄。到了后面,需要两个人搀着我走,那天回宫已是清晨,做完了七礼,宫女太监们便脱下了白腰带,彻去了白布和奠字,开始打扫宫院。
又过了几日,传教士白晋带着他的几个外国学徒到访永和宫,敬嫔接待,白晋一身黑西服,戴黑高帽坐于客座上,学徒也是一身黑西服,白晋对着珠帘后头的主座敬嫔道:“微臣马上就要返回法兰西,所以到访各宫,给各位娘娘带来咱们法兰西的礼物。”学徒呈给玉琴的是一瓶瓶花露水和几套精致的西洋贵妇人的礼服裙并几双西洋高跟鞋。
如意馆的西洋画师们也在画着各宫妃嫔的朝服相、常服相还有打扮成西洋名媛的容相,荣妃头戴棕金高髻假发,身着西洋裙,手持一把鹅羽扇,立于画馆内,待一些时候过去,荣妃走到画师们的作画旁,仔细端详着她的西洋容相,宜妃庄严肃穆地垂手交于腰前这么站着,宛如安娜王太后般生人勿近,而惠妃则满是喜悦神色,而我的华服也掩盖不了眼中的血丝和泪痕,几幅西洋容相被画完,便由白晋拿取几幅收藏好,与法文版的《康熙皇帝》一书,一并带往广州港口处,渡船鸣笛,看着我们这些妃子的容相,就想到了书中描述咱们康熙皇帝姹紫嫣红的后宫,可唯独我的容相是一副郁闷不乐的模样,这边宫中,因为宜妃得了一样西洋羽键琴和一本教会唱诗的演奏谱,邀咱们过去聆听西洋琴声,我因身子不适便没走动。
又过了几日,太后为着连日来永和宫为后宫带来的哀伤,决定在畅音阁鸣锣开戏,为勤贵人腹中的龙胎除晦纳吉,便点了《大闹天宫》和《高老庄收八戒》,戏台上,孙大圣惟妙惟肖,观楼上,勤贵人偶感小腹不适,一侧的陈夫人忙问道:“卉儿,怎么样?是不是小阿哥又踢你了?”勤贵人道:“我没事,只是有点腹痛,回去躺会儿就好了。”陈夫人道:“额娘带你回去。”于是准备带勤贵人到太后跟前告退:“太后,贵人小主龙胎不适,想先行离席。”太后道:“知道了,回去好好歇息。”陈夫人送勤贵人下楼走出畅音阁,勤贵人走到步撵处,陈夫人要到身旁提香开道,勤贵人婉拒道:“今日额娘难得进宫陪太后听戏,戏还未过半,额娘快入席,积云和半夏陪我回去便好。”陈夫人便交代好积云:“积云,照顾好小主。”“夫人放心吧。”
步撵回到寝屋,才在门口就听屋里《春江花月夜》的弹唱声,勤贵人推门而入,燕燕正手抱琵琶在弹唱,一双媚眼满是嫉恨,而歌声中亦是嫉恨,“把我的琵琶放下,出去!”歌声戛然而止,燕燕还抱着琵琶:“怎么?是不是想到了咱们在江宁府的时候了?”积云斥道:“燕燕,你怎么敢擅闯饮绿轩!”燕燕冷笑:“擅闯?我可是你们饮绿轩的老常客吧,勤贵人。”说着,又弹唱起来,勤贵人厉声呵斥:“给我住口,出去!”燕燕笑道:“我听说这孕期脾气都大些,你火气这么爆可不行啊,勤贵人,皇上不是喜欢你的温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