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骨,不因权势折腰。
设身处地都想一想,江老自问自己是林如海的话,也不会答应这门荒唐的亲事。
他自己都觉得荒唐至极,怎能怨林如海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只是那是自己的儿子,怎能不为儿子打算?因此,江老正色道:“事关女公子的终身,老朽心里明白极难抉择,不求如海今儿就给答案,唯愿如海你深思熟虑后再来告知老朽。”
林如海听了这话,果然没有回答,而是道:“先生所言极是,事关小女终身,晚生自然不能仓促间定下,先生容晚生思虑几日如何?拙荆早逝,晚生今世只此一女,怜她自幼丧母之痛,难免溺爱过甚,总要问过她的意思,才成良缘。”
虽说大户人家讲究门当户对,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绝大部分的父母在给儿女定亲之前都会问过儿女的意思。
当然,即使问明儿女之意,依然不遵从儿女之意的父母也大有人在。
林如海绝不在其中,他极疼爱黛玉,又觉得婚姻大事关乎黛玉的终身,婚后幸福安乐与否全看黛玉是否如意,所以送走江老后,回来就找黛玉陈述此事。
黛玉听完,不觉红了脸面,低头不语。
林如海进来时就遣退了丫鬟们,连紫鹃都打发出去了,足见其谨慎,和江家一样,不想叫自己父女以外的人知道。又吩咐紫鹃在上房廊下看着,不许人随便进出,有管事媳妇来回没要紧的事情便让她自己先做主料理,所以房里只有父女两个在炕上对坐。
林如海喝了一口茶,慢慢地道:“你和江六爷有一面之缘,其人确实才貌双全,言谈举止不俗,其隐疾也未殃及性命,更非品格之污,若是寻常人,只怕就应了。”
一句话到这里,林如海看了女儿一眼,见她静坐对面,天然便能入画,心里不觉又喜又悲,既欣喜于女儿终于长大成人,出落得花朵儿一般模样,又伤感于女儿终将嫁作他人妇,婚后是好是歹都不是自己所能做主的了。
林黛玉依旧没有言语,半日才问道:“他们家是什么意思?父亲又是何决定?”
想起江老在自己跟前的承诺,林如海双眉微微一皱,似喜似悲,最终化作一片坦然,如同光风霁月,道:“江老先生许为父说,若是同意这门亲事,你进门后,他们江家上下视你为亲孙女、亲女儿、亲妹子,绝不叫你受一点儿委屈。另外便是江老先生愿以毕生清名在我跟前立下军令状,江六爷今生无妾无婢,更无后宅之争斗殃及尔身,又说这也是江六爷之意。”
单这两样就说明江家确实诚心诚意,林如海最担忧的莫过于女儿婚后的婆媳之争、妻妾之争,江老既然有此承诺,势必会遵守。
第三,江老承诺,黛玉进门后若得二子,平安至七岁后便过继一子承继林家宗祧。
虽然律例规定,出了五服的同族人不在过继之列,林家也有几门堂族,之所以没来罗唣林如海便是因此,即使闹得厉害,林如海那几门堂族的子弟也不能过继到林如海这一脉。
同族尚且如此,何况异姓?
异姓亦不在过继之列,除非女儿招赘,其夫亦改作姓林,其子便可承继林家,但是江家显然是想娶妻,而不是送子入赘,至于如何过继江家之子到林家门下,那便要看江家如何做文章了。律例的确有规定,同样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其实,以林如海的本事,也有办法让林氏堂族之子过继到自己名下,只不过他不知自己寿算,过继小的过来无暇教养,又担心年纪已大的嗣子未必善待黛玉,才没有用心筹划。
对于江老这一条诺言,林如海没有告诉黛玉,只道:“无论他们家的诺言说得如何天花乱坠,这件事终究要看你的意思,你同意,我就同意,你不同意,我就拒绝。我们家到你这一代,没有别的血脉了,一切都以你心意为主,外面的风雨都由我来抵挡。”
黛玉轻声道:“倘或父亲不答应,岂不是惹了祸?倒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江家固然仁厚,也再三说明无论父亲如何决断他们接受,足见其坦诚之心。但是,天底下有多少人是江家的学生,上至天子,中至官宦,下至百姓,如果得知父亲这般婉拒,岂能不为江家出气?若影响了父亲的前程,竟是我的罪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