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桃花树是遥远的,近在咫尺的仅有新郎和他那丑陋的大脸。
因为一向读书,我的视线模糊不清,对于大多数人和事都是看不见的。
新郎骑在高头大马上,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隐隐约约觉得那是一张很木然的脸,他大概和我一样丝毫不期待接下来的生活。
其实很多时候就是如此,他们让男人传宗接代、建功立业,但那些年轻的男人并不愿意,人总要先知道自己的需求是什么,才好做决定,否则总觉得自己被困在别人的期待里。我这样想,他们也这样想,不过他们比我好些,至少可以握住很多傀儡女人,在片刻的纵欲里感觉到人生的欢愉,感觉到对命运的主宰,虽然到头来他们还是蝼蚁。
不过我称不上对未来有多少期待,但也称不上绝望,一切都按照正常方向发展,我也将和母亲一样孤零零的生活。只要去鬼门关走一趟,女人的生命都很难长久,短暂的日子还能捱得过。
丫鬟扶着我的手下了轿子,在噼啪的鞭炮声里,我走到厅堂,一段礼数下来,浑身都被汗水浸湿。我听到身旁传来笑闹声,但一切仿佛离我太过遥远,终究只是他们的游戏。
我只觉得空空荡荡,说不出是为什么,就好像这条路已经走到了终点。一个女人的人生大概就是这样短暂,真正可以称得上属于自己的,也不过是短暂的豆蔻年华,但就算是这样短暂的岁月都只能被困于绣楼,失去所有的思想。
但少时还是姑娘,只要出嫁了,就变成别人的妻子和母亲,不过是他们名声和生命的容器。
在锣鼓的奏鸣中,我被人群簇拥着进了新房,男人们继续喝酒作乐,我独自一人顶着厚重的红盖头和满头的饰品坐在喜床上。
我看不到外面的光景,我只能看到一片永恒的暗夜,甚至连星光都没有。在这间孤寂的屋子里,只有我一人的身影,我独自对着这片没有尽头的黑暗,听着院落中的笑声,那是他们的笑,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有的只是孤独。
莫名其妙的,在这热闹中,我悄悄的用左手拉起右手,手心是温热的,我的两只手紧紧交握在一起,嘴角慢慢向上扬起,我在心里对自己说:“你还有我,我一直和你在一起呢。”
我莫名其妙就想这样说,眼眶有些酸涩,我终究还是流下了眼泪。在时光的长河里,我曾无数次想着这样一天,想着锣鼓声中红妆十里送我出嫁,想着我穿着红嫁衣的背影穿过长街,年少时也曾有过期盼,期盼书里一生一世的爱,可再回首,不过满目苍凉。
一片贫瘠的大地永远种不出桃花树,不过生来就会枯萎。我忍不住叹气,两只手松开,各自垂在一边,空气变得凝滞,醉酒的人归家,我依旧孑然一身。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门那边传来了轻响,心微微颤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我听到身边的床板传来了轻响,接下来便是漫长的寂静。
我没有摘下红盖头,我只是头昏脑胀的坐着,就这样坐了整整一个晚上。
我料想过很多场景,也知道洞房花烛的背后是无尽的孤独和阴冷,是无尽的背叛和欺骗,但这片刻的温暖确实点亮很多女人生命寒夜的唯一萤火,生命孤单如许,哪怕是深渊也愿意跳下去。
我曾想过我不愿这样过一生,但可笑的是,我甚至没有选择的机会,我连傀儡都算不上。
我忽然想仰天大笑,心在抽搐,疼的木然,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情感,只是在这一刻,泪水涌出,有什么东西彻底的破碎,那是作为一个玩偶最后的自觉。
当日光照亮整片房间,我听到脚步声响起,房间又空无一人,只留下我的身影。我摘下红盖头,转头望向窗外的阳光落在屋檐上,落在那窝新生的雀子头顶,我看到她们扇动着翅膀,振翅高飞。
习惯性的假笑又回到脸上,眼角的泪水也不复存在,我迈着小小的步子,去见一屋子的人,嘴角笑的抽搐,不住颤抖。
这家的老祖母握着我的手,说什么早生贵子,说什么贤良淑德,我只是随意听着,好半天都恍恍惚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这家尽是女人,男人都出去闯荡,虽然什么名堂也做不出。一院的人叽叽喳喳的,我在其中格格不入,无话可说,不过坐了半晌,就如坐针毡。
我看到一张张脸觉得陌生,却还得敛起性子好好说话,真是让人无语凝噎。我知道规矩,勉强笑着,她们见我懂事就不大刁难。
我就这样一个个打招呼,看了一圈只觉得每个人眼里都是计较,没什么真心人。宅院里就是这样,女人们上窜下跳只想着生儿子巩固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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