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兰鹜,想在这里长住,并做点小生意。”
听到说生意二字的时候,男人眸光微微敛了敛,但是,还是很礼貌地等着她说完。
“我从未做过生意,根本不懂,所以就想着卖点纸钱冥币之类的糊糊口,我见别人的纸钱十文一沓,想要薄利多销,就卖九文一沓,谁知,一张纸钱都没卖出去,却是惹来了一帮人打砸,说我是恶意竞争。”
郁墨夜一边说,一边极力表现出自己的凄惨。
男人一直在耐心地聆听。
“后来,我听说,在兰鹜做任何生意都必须先去潇湘阁登记,潇湘阁会帮处理一切事宜,包括拿到官府的批文。我就去了,因为觉得弟弟还小,我一个女人势单力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立足真的好难好难,所以登记的时候,我脑子一热,就说自己是有丈夫的。”
“结果,好,因为我户籍没有带在身上,潇湘阁的人要我,弟弟,还有丈夫三人当面按手印才行。我……我……我哪里去找一个现成的丈夫啊?所以,所以,能不能麻烦公子……”
郁墨夜其实真的有些难为情,但是,没有办法。
“能不能麻烦公子暂时充当一下我的丈夫?我可以付公子酬劳。我知道,公子一定非富即贵,根本不在乎钱,但是,我除了能用一些银两报答,其他的也一无所有。”
郁墨夜说得可怜兮兮,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殷殷看着对方。
男人就笑了。
微微笑了,眸光望向远处,然后再收回来,看向她。
笑若春风。
“所以,人啊,不能撒谎,撒了一个谎,后面就得撒无数个谎来掩盖第一个谎。”
郁墨夜低头,做羞愧状。
心里却道,大哥,道理我也懂,但是,被逼无奈啊,我就不信,你这辈子没撒过谎。
“公子所言极是,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这样了,但是,眼前这个……公子能帮我吗?”
她抬眼,乞求地看着他。
男人一直轻勾着唇角。
“我还是第一次见一个姑娘求人当自己丈夫的,姑娘就不怕日后嫁不出去?”
嫁?
郁墨夜弯唇,苦涩一笑。
“这辈子我本就没打算嫁人。”
男人一怔,微眯了眸子,看了她一会儿之后开口:“也不是不可以帮你这个忙,只是我现在有点事情在忙,要不,你先去潇湘阁,我等会儿过来。”
男人说完便走,郁墨夜想阻拦都来不及。
当然,也不好意思阻拦。
求人帮忙,不能强求。
显然,男人只是搪塞,连她的名字都没问,更没问潇湘阁在哪里,等会儿怎么可能会去?
算了,再找。
她又连续找了几人,不是被当做精神有毛病,就是直接遭拒绝。
最后客栈的掌柜都出来了,请她出去,说妨碍他们生意了。
郁墨夜只得怏怏地回潇湘阁。
梁子等在那里,见她进门,就迎了过来,“姐夫呢?”
郁墨夜一肚子委屈和气,当即回道:“死了。”
说完,眸光一亮。
死了?
对啊,死了!
可以说丈夫死了。
反正刚刚跟潇湘阁的人说自己的丈夫卧病在床呢,那么回去一看,死了,也极有可能是不是。
嗯,就这么办。
“房屋租赁文书拿到了吗?”她问梁子。
梁子还在她那句“死了”里没回过神来,直到她又问了一遍,他才反应,连忙点头:“拿到了。”
从袖中将文书取出交给她。
当郁墨夜跟梁子再次出现在柜台前面时,潇湘阁办事的那人一眼就认出了他们两个,看了看他们身后,问道:“你丈夫呢?”
“他死……”
死字还没有出口,就蓦地听到一道清润如风的声音响起:“来了。”
郁墨夜一震,愕然回头,就看到白衣胜雪的男人衣袍轻荡,翩跹走入。
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
郁墨夜眼帘颤了又颤。
还真来了。
不是搪塞?
男人径直走到她的身旁,与她并肩而站。
柜台里的办事员看向面前按照高矮顺序一字排开的三人,开始询问。
先从最矮的问起。
“叫什么?”
“梁子,高粱的梁,儿子的子。”
“几岁?”
“十三。”
“性别。”
汗,这个还用问吗?
“男。”
然后又问郁墨夜,“你呢?”
“梁女……”
原本准备一口气将对方要问的问题回答完,谁知,就“梁女”二字出口,对方就“噗”的一声笑喷了。
郁墨夜感觉到了嘲讽,不悦问道:“这名字有这么好笑吗?”
问完,还故意问向梁子,又问身侧的男人,“嗯?很好笑吗?”
梁子没笑,身侧的男人的确笑了。
办事员见她如此,觉得自己不妥,连忙解释,却还是没有止住笑:“不是,我只是想到了良家妇女,是我的问题,见谅。”
郁墨夜汗。
梁女梁女,良家妇女,她当初还真没想到这一点了。
撇撇嘴,也没跟对方计较,郁墨夜继续道:“二十岁,性别女。”
“嗯。”办事员点头,一一记下。
最后问向身侧男人,“这位呢?”
郁墨夜忽然想起还没有跟他通气呢,刚编了个名字准备替他说了,男人却已经先开了口。
“潇湘云,二十二,男。”
声音不徐不疾,温润朗朗。
郁墨夜一怔,对面办事员手里的笔却是“吧嗒”一声掉在了桌上,一张嘴更是惊错地张开,能塞进一个鸡蛋。
然后就激动地指着郁墨夜身侧的男人,“你……你……”
“你”了半天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却是突然“啊”的嚎叫一声,转身就冲进了里面,大喊:“分阁主,分阁主……”
郁墨夜愕然看着这一切,梁子也是一脸错愕。
这厮是见鬼了吗?
疑惑转眸,她看向身侧男人,希望得到答案。
男人却是耸耸肩,一脸无辜莫名的模样。
很快,办事员又出来了,小跑着的。
紧随他身后小跑过来的,还有一堆人。
包括那个分阁主。
在看到郁墨夜身侧的男人时,一脸震惊,然后就是快步走到柜台外面,因为太激动还差点绊了一跤。
一撩袍角“扑通”跪地。
“参见阁主!”
阁主?
郁墨夜浑身一震,愕然看向男人。
跟随分阁主一起跑出来的那一堆人也齐刷刷跪了下去。
齐呼:“参见阁主!”
梁子也被这一幕骇到了,看向郁墨夜。
郁墨夜又何尝不是。
所以,这个男人是潇湘阁的总阁主?
是了,难怪叫潇湘云。
潇湘阁,潇湘云。
所以,她找了潇湘阁的阁主来一起欺骗潇湘阁?
好吧,她抬手扶额。
想死的心都有了。
今日真是诸事不顺!
“都起来吧,不必多礼。”男人扬袖,优雅谦和。
“谢阁主!”众人起身。
分阁主的男人笑着迎了过来,“阁主这是?”
疑惑探究的目光看向郁墨夜和梁子两人。
温润如玉的男人但笑不语。
郁墨夜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头皮一硬,正准备主动承认错误,却是蓦地听到男人清朗的声音传来:“夫人准备在兰鹜做点小生意,我陪她过来登个记。”
郁墨夜惊悚了。
梁子也惊悚了。
全场都惊悚了。
不仅仅是震惊,是惊悚。
潇湘阁遍布天下,在商之人无人不知,毫不夸张地说,潇湘阁掌握着大齐没有一半,也有三分之一的经济命脉。
而潇湘阁的阁主鲜少抛头露面,只是一年一度的商会时,各个分阁的阁主才能有幸见上一面,下面的人更是都只知其大名,所有关于他的一切都只是听说和传闻。
今日终于见到活的了。
却竟然是陪夫人来自己的阁做个登记。
无人知道他们阁主的私生活,第一次知道,原来已经成亲。
只是,堂堂阁主夫人来兰鹜这种地方做个小生意?
有没有搞错?
若不是分阁主认识阁主,他们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会不会是故意的?
比如做生意是假,暗查什么事是真?
就好像是帝王微服私访那种?
是了,肯定是这样。
不然,根本说不过去。
那个办事员汗流浃背,却也暗自庆幸。
幸亏自己放宽了一些条件,但又是按照规矩办事。
不然,这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吃不了要兜着走了。
只是,他方才还笑话了阁主夫人的名字,不会有事吧?
难怪她说她的户籍没有带在身上,肯定就是怕被人发现她是阁主夫人。
这么想来,梁女这个名字应该也不是真。
郁墨夜惊在那里完全回不过神,直到身侧的男人轻轻拍了她的肩:“我一直天南地北地跑,你跟弟弟两人在兰鹜,有什么困难就直接来这里找他们,对了,告诉他们你的店名,以及开在哪里?”
“哦,”郁墨夜恍恍惚惚,做梦一般,“我跟弟弟做的是纸钱冥币生意,也想顺便带着香烛卖卖,店名叫梁氏香纸铺,就在集市的那条街靠西,第二座桥边上。”
郁墨夜说完,众人再次惊错。
却也更加肯定了心中猜想。
是了,定然是来为了其他的事。
开店做生意只是幌子。
不然,啥生意不好做,做纸钱冥币这种生意。
所以,日后做事要谨慎小心了,公事公办,严格按照规矩来办,绝对不能犯什么错误被抓住。
分阁主毕恭毕敬颔首:“好的,都记住了,夫人有什么吩咐尽管找在下,官府的批文明日一早会派人送到夫人手里。”
“谢谢。”郁墨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再次想起这件事,郁墨夜跟梁子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店里。
她不知道自己怎样离开的潇湘阁,甚至不知道自己怎样跟潇湘云道的别。
回到家她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还跟梁子再三确认。
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贵人?
潇湘云是她遇到的贵人?
不管了,至少以后绝对不会出现有人前来打砸的事情了,就算有,潇湘阁也会替她摆平不是。
而且,那个分阁主说,香烛的供货渠道也会帮她联系好,让人家明日送货上门。
她彻底省心了。
干劲又重新被点燃。
下午跟晚膳过后,她跟梁子又印了一批纸钱。
沐浴完躺在床榻上,她才感觉到累。
今日走的路多,说的话也多,印刷也印得多,当然,神经绷紧也绷得多。
想着明日要开张做生意了,她就吹灭了烛火,想早点睡。
屋里一团漆黑,床头柜上一抹荧亮突显。
是那个男人送给她的夜光杯。
她放在床头,夜里可以照亮,虽然光亮不大,但近距离的范围内完全可以视物。
起夜下床、穿鞋子、找火折子什么的也方便,现在有孕在身,就怕磕着碰着。
伸手,将杯子拿过来。
指腹轻轻摩挲着杯沿,一圈一圈,一遍一遍。
转眸望向窗外的月色。
月满如盘。
今夜十五了。
也不知道他怎样?
隐疾发了吗?
樊篱在不在?
是不是又带他去上善宫的温泉池里抑制他的隐疾?
这个时辰还早,应该还没有犯。
不过也说不准,她上次问过他,隐疾发作有固定的时间吗?他说没有。
那他现在是不是……
疯了,自己这个时候竟然还在担心他这个担心他那个。
很唾弃这样的自己。
将手中的夜光杯重重放在床头柜上,她闭上眼睛。
睡觉。
可不知怎么的,就算闭着眼,似乎也能感觉到夜光杯的光亮,灼眼得很。
她起身,一把扯过衣袍,甩在床头柜上,将夜光杯盖住,然后再躺下去,翻过身,背脊朝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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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吟宫
王德端了茶水走进内殿,一眼就发现帝王的不对劲。
人站在桌边,原本高大的身躯佝偻着,一双手撑在桌面上,垂着头,在喘,在重喘,在闷哼,在低低地吼。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大汗淋漓的额,以及落在桌面上青筋一根一根暴起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