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仿佛都忘了心跳,忘了呼吸,忘了眼珠儿不转是无法忍受的……他就如冰冻了、泥塑了一般,连活人的基本呼吸、心跳的特征,都找不见了。
他知道他还活着,可是在听见噩耗的那一刻,他分明死了啊。
——他分明,魂魄出窍而去,离开了肉身,追随着九儿的香魂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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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不知道自己的魂魄离开了多久,直到腿被一个力量给抱住,耳边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大哭,他才不得不回过神来。
垂眸看去,却是痘症反复了之后,刚刚痊愈,还在小心将养中的小十七。
而小十七后头数步,则跪着满面泪水,却隐忍到竭力不言的小十五。
九儿走了,九儿却还留给他两个儿子在身边。
九儿说过,就算未来的路她不能再陪着他继续走下去,可还有他们的孩子在他膝下,能代替她,一直陪他走完未来的岁月啊。
这个老儿子这会子紧紧抱着他的腿,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阿玛,阿玛别不管儿子啊……额涅已经去陪哥哥姐姐了,额涅是将儿子交给了阿玛,要是阿玛也不管儿子了,那儿子可怎么长大啊?”
皇帝的心一颤,腿终于寻到了回弯儿的力道,他身子一软,终于蹲了下去,抱住小十七的肩膀,“你说得对,你额涅累了,先歇着去了;接下来,得由阿玛顾着你去。”
小十七终于能够松下心来,放声大哭。
皇帝再抬眸望向小十五。
小十五叩首道,“还求皇阿玛节哀。此时额涅已然仙去,为了让额涅放心而去,故此还求皇阿玛早为额涅定夺身后之事要紧。”
皇帝哀然泪下,“……在我心中,她的谥号早已拟好。‘令’字,是我给她的第一个名号,永寿宫的‘令仪淑德’,与你名字相和的‘如圭如璋,令闻令望’……令为玉德,我最爱玉,故此这个令字,最适合她。”
“谥号第二字,便定‘懿’吧。”
小十五深深一声哽咽,“懿者,女子德行美好也。与‘令’字正可前后呼应。”
“且额涅执掌后宫十年,懿旨通达六宫,皇阿玛赐此谥,亦有褒奖额涅垂范六宫之情……”
“儿子替额涅,拜谢皇阿玛恩典。”
到最后,小十五终究也是泣不成声。
最最难受的,就是额涅未能看见他正式登上大宝那一天。皇阿玛对皇玛母以天下敬养,他也多希望自己也能如皇阿玛那般尽孝啊!可是……额涅竟然就这么去了。
来日等他登上大宝那一天,如何再去追寻额涅的笑貌音容?
皇帝哀然点头,“不止是德行美好,也不止是领袖六宫,圆子啊,懿字‘壹’形、‘恣’声——‘壹’为形,乃是专一之意;‘恣’声,恣为尽情也……”
对一个人专一、尽情,方可称“懿”。九儿啊,爷的心,你自都明白,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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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二十九日,婉兮薨逝的当天,皇帝便下旨,“著称令懿皇贵妃”。
这些年皇帝的后宫里多少人已经不在,可是皇帝亲拟谥号的,并无几人。
便连元妻嫡后孝贤,那个“贤”字也是她自己向皇帝去讨来的,并非皇帝自己拟来给她——因为皇帝早已将这个“贤”字先给了慧贤皇贵妃高云思。
其余,淑嘉皇贵妃的谥号是在薨逝之后才定,并非皇帝心中早已拟定;纯惠皇贵妃的谥号,则在祭文中出现“柔顺无违,允协太常之议”,故此乃为礼部拟定上奏,并非皇帝亲拟,“不待太常之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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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在这一日,皇帝便已定下穿孝之人:“派皇六子、皇八子、皇十二子、皇十五子,皇孙绵德、绵亿、绵惠,九公主、额驸拉旺多尔济、扎兰泰、及丹巴多尔济、丰绅济伦,穿孝。”
“并派皇六子、尚书永贵、总管内务府大臣金简,经理丧仪。所有应行典礼,著各该衙门察例具奏。”
婉兮本是皇贵妃,按照《大清会典》里皇贵妃的丧仪,穿孝之人,本应该只是“命所出皇子、公主持服”,可是皇帝给婉兮治丧穿孝的人员,显然根本就不是按照皇贵妃的治丧级别来办的。
《会典》虽重,皇帝却如这三十多年来对待婉兮,凡事都破了规矩的习惯,依旧还是逾制了。
婉兮本生的孩子里,唯有小十七没有在穿孝之列。
那孩子还那么小,虽说也虚龄十岁了,可终究是老儿子,怎么看着都没长大;况且那孩子乍然失了额娘,已是哭得满脸通红,两眼如桃儿了去……更何况刚经历了那反复的、凶险的痘症去,皇帝舍不得再叫他冒险。
安排完了这些事,皇帝微微摇晃,伸手向小十五。
“圆子,扶着我……咱们去看你额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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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圆明园回紫禁城,皇帝今日坐车。
从来一向都强调满人男子,除非年迈,否则必须骑马,不准坐车坐轿的皇帝,这一日终究无法骑马了。
马车摇晃,他坐在马车里,满车的暗寂,一心的昏沉。
他觉着他仿佛是盹着了,朦胧里一睁眼,竟是回到了盛京,那大清第一座大清门下。
就是在那里,他牵着九儿的手跨过大清门,在苍天明月之下,祖宗见证之时,对九儿许下“你是我妻”的诺言的。
可是他站在大清门下,手却是空的,他环顾四周,怎么都找不见了他的九儿!
就在他茫然焦急之时,忽然间眼前豁然开朗。
他循着大清门走进去,那朱墙金瓦之下,忽然熙熙攘攘起来。
他猛然抬眸,竟然就见九儿坐在一棵海棠树下,面前摆着精美的饽饽。
他心中涌起狂喜,也顾不得身份,大步奔跑过去。在九儿面前猛地停住,呼吸如鼓,激动得竟说不出话来。
她抬头望向他,美目盼兮,巧笑倩兮。正是那千古传颂的“婉兮清扬”的清丽绝美。
她俏皮地望着他笑,“您跑什么呢?别急,有话慢慢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