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与往日有了极大的不同,家里头怕她有什么闪失,特特派两个会点拳脚功夫的下人跟着保护。
顺着人潮走了好一阵子,秦宝珠才到与乐水相约会面的云客楼。与外头的喧闹不同,云客楼的包间里一闭上门便很安静。屋里头不大,中间摆着一张小圆桌,搁着一套斗彩五谷丰登茶壶和茶杯,中间一个小玉瓷香炉正袅袅冒着轻烟,散出淡淡的梅香。正对着包间门口的墙上有四扇大窗,中间两扇已经推开,窗边挂着一只浑白的鹦鹉,乐水则抱着她那只白猫儿坐在鹦鹉下边。一见秦宝珠进来,她立即就站起来,放开猫儿,任凭它跃到地上。
“宝姐儿今个儿穿得真真似个待嫁的人儿了。”乐水促狭地拉着秦宝珠的手,调笑道。
秦宝珠今个儿穿得是一件竖领斜襟的白绫长袄,下身系一条玉色缎裙。像这样的长袄,比之短袄太过持重,待字闺中的姐儿是很少穿的,譬如乐水今日便是白绫短袄和蓝缎裙,外罩一件湘妃色遍地金比甲。
秦宝珠也不示弱,回敬她道:“你说我呢,指不定到明年今日,你也不穿短袄了。”乐水脸一红,想起那人前日应允自己的事,以为秦宝珠看出什么端倪,有些慌乱地倒了一杯茶给秦宝珠,说道:“这疏影茶是用我去年冬至日亲自选摘的梅花窖的,泡茶的水亦是那日扫的梅上积雪,用瓮装了埋在梅树下,今儿特意取出来用的。这疏影茶配上这套灯景茶具,在上元节喝正好。你尝尝味道如何?”
秦宝珠方才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她并未发现乐水的异样,以为乐水当真是让自个品茶,于是接过茶杯,举到鼻下轻嗅,一股甜而不腻的茶香沁人心脾。再啜一口,果然齿颊留香,端的好茶。
此时有人轻敲房门,汀雨及豆沙开门一看,原来是上菜的,便让开了路。三个清秀的侍女捧着应节的佳肴鱼贯而入,放下后又躬身退出,显得训练有素。
“一年之中也只有今日才能在云客楼吃到这些专为上元节而设的菜肴,听闻味道很是不错,咱们赶紧吃完了到下头玩去,待会还要回来这里看烟火呢。我可打听过了,咱们这间房子看烟火最好不过。”乐水殷勤招呼着秦宝珠,她们很快便用完膳,相携下楼。
此时夜色渐浓,大街上人潮汹涌,比之先前热闹了许多。不但半空中密密麻麻挂了许多姿态各异的花灯,地下更有人放起了各式各样的炮仗,有砰的一声突然炸开,吓得不少女子惊叫连连的;也有在地上滚来滚去四溅花火,惹得人目不转睛的;还有小小一个被人甩在地上啪啪作响,引得孩童竞相玩耍的。
秦宝珠与乐水一路赏玩过去,不但买了花灯,还凑趣猜灯谜赢了几盏,以致于不但她们一人提着一盏,就连跟在旁边保护的下人也人手一盏。她们左拐右拐,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好不容易走到城门边上,汇入一大群身穿白袄子的姐儿、媳妇里头,又顺着这些人流往城内走。
乐水对此显得兴致盎然,拉着秦宝珠边走边道:“早听闻京城里走百病可比别的地方热闹多了。以前因为没什么知心的手帕交,自个儿来走没意思,便也没来过。后来结识你了,一开始不太熟也不好意思约上你。及至后来我二哥出了事,也便没心情出来。所幸今年这愿望算达成了。”
秦宝珠对这走百病的习俗亦是十分好奇,她以前便听过,大璋朝的女子流行在正月十五元宵节这一日,换上白袄,成群结队跨河过桥,或到城门,或到宫观寺庙摸一摸门钉,祈求消灾祛病,谓之“走百病”。
京中走百病自城门始,到妙一宫终。期间有几道小小的流水,上架石桥,乃是走百病必过之路。秦宝珠与乐水带着几分新奇,随着人群一路过河跨桥走到妙一宫,学着旁人摸了大门上的门钉,这才挤出人群回云客楼。只是乐水带着秦宝珠七拐八弯的,也不是走来时那条路。此时街上已经是人挤人,行走极慢,她们费了好大力气才走了一小段路。见怎么也挪不动,乐水似乎有些焦急,在这般春寒料峭的夜晚,光洁的额上都沁出了汗珠。秦宝珠以为她急着回去云客楼看烟花,便安慰道:“其实在街上也能看到烟花的,只是不如云客楼那边好而已。不打紧的,人多一起看还热闹。”
乐水心不在焉,干巴巴应了一声,脚下的步子并未放慢。秦宝珠这才看出点道来,料想着她有什么隐情,便不再多说,跟着加快了脚步。
挤来挤去好一阵,终于走出人流最密集之处,乐水的脚步也慢了下来。秦宝珠正疑惑她怎的不赶时间了,却见她向上弯起嘴角,整个人霎时鲜活起来。
好奇地顺着乐水的目光望去,秦宝珠只见拱桥河畔,垂柳之下,一个卖花灯的摊子前,一位身长玉立,宽袍大袖的哥儿正在东张西望。待她们走近了,那哥儿双眼一亮,但面上又好似十分惊讶,慌忙作了个揖:“这可真是巧了,乐三娘子最近可好?”
回了礼之后,秦宝珠看此人虽有些呆气,但也无碍他那通身温润如玉的气派。只是这位哥儿怎的看起来如此面善?
正想着他是何人时,乐水已经开口了:“席二郎,咱们大璋的元宵节可热闹了,待会儿还有烟花可看,绚丽多彩,是我们大璋都城的盛景之一,你一定要瞧瞧。”她语气娇羞,浑然不似平素的模样。秦宝珠瞧着乐水那在花灯映衬下的脸颊嫣红欲滴,猛然想起来,眼前这什么席二郎,便是那日在护国公府宴会乐水特意提过的璃国士子。
秦宝珠掩嘴一笑,原来是佳人有约呐。她悄悄后退几步,乐水与那席二郎含情脉脉相对而视,都没有注意到她这一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