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天灰沉沉的,从昨儿晌午开始下的雪一直纷纷扬扬的没停过。到今早,雪眼看要停了,却不料北风越来越大,不多时雪又一阵紧似一阵,渐渐的竟比昨日还要大些。
此刻风大雪急,大家伙都是能躲在屋里烤火的就尽量不出门,省得冻个半死。就连平日最爱玩闹的孩童们,也都蜷在家中另寻乐子。可偏生就有那么一个人,似乎丝毫不在意刺骨的寒冷,在屋廊下背着手来来回回焦灼踱着步子。
他衣裳单薄,仅一件家常的茧绸直裰,也不束带,看着甚不整齐,好似没来得及整理衣装就从房里冲出来似的。这男子年纪二十上下,浓眉大眼,既不失北人的粗犷,又有士人的儒雅。只是此刻他紧皱着双眉,不时向身旁紧闭门扉的上房望几眼,却是什么都看不到。而屋里传来一声又一声痛苦的喊叫,更让这屋外的男子在这寒冬腊月里急得满头大汗。他忽然停下脚步,侧耳细听屋内的动静,里面一个妈妈的声音在喊“再用力些”、“就出来了”云云。
这时一个小厮模样的抱着夹棉大披风一溜小跑到那男子的面前道:“爷,您急匆匆从书房跑出来,连外衣都不曾穿着,可要冷着了。”说着,赶紧给那男子披上夹棉大披风。那男子也不搭理小厮,只管紧张地盯着房门。只是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小厮语无伦次吼道:“愣在这里作甚么,不知道夫人难产吗?赶紧去请大夫!”这个时候小厮不敢触他霉头,唯唯诺诺应了,一溜烟跑出去。
这时房门忽然开了,一个梳着双髻的小丫头抱着个大盆冲出来,盆里是红彤彤一片的血水。她乍眼看到门口的男子,先是愣了下,但立刻反应过来,赶紧给他行了个礼。那男子看那盆血水直觉得心悸,忙不迭问道:“夫人在里面如何了?”
小丫鬟惨然道:“稳婆说夫人这是头一胎,胎位又不大正,恐怕这一时半会还是生不下来。”她回了话,告了个罪就抱着大盆下去换热水去了。
听了小丫鬟的话,再加上那屋里妇人的叫喊一声比一声弱,不似先前听着那么有力了,他心头突突直跳,忽然想起远在京城家中的发妻,那年不是也难产吗,结果孩子生下来没几日就去了,妻子也几乎丧命。想到此,他越发心惊肉跳起来。正胡思乱想的时候,见岳母自月洞门冲进来,于是他急忙迎上去。
他岳母殷氏矮胖身材,额头上因着年纪已经隐隐有几条皱纹,眉眼有些许尖利之色,一看就是个泼辣市井妇人。
“岳母……”那男子的舌头才刚打个转,就被殷氏抢了话头:“才回来就听说闺女要难产?”虽然是问句,却并不看向自己的女婿,也不待他答话,自顾自继续道:“你这儿人手少,我让大哥儿媳妇已经去厨房帮忙了。”大哥儿媳妇,也就是她儿子常木匠的婆娘罗氏。
屋里陡然传出一声尖锐的高喊,秦秀才的心也随之缩成一团,完全没注意殷氏在说什么。殷氏看着他白如雪花的脸色,心中不免有些鄙夷,也不知自家女儿看上了这个胆小如鼠书呆子的哪一处,要钱没钱,要权没权,好端端的一个良家女居然跑去做他的妾!而且还是养在外面的妾室!一想到这个,殷氏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她的女儿是猪油蒙了心了,被眼前这个呆子秀才骗了。但是殷氏没时间多想,因为她女儿还在里面生产呢。自古以来,这女子生产无异于在鬼门关上走一遭,更何况她女儿还是难产!她再也不理那个吓得六神无主的呆秀才,推门直接冲了进去。
屋里弥漫着一阵浓浓的血腥味,这让殷氏有些不安。她冲到床边,及目就是染血的床单,而她的女儿常顺娘闭着眼睛,出气大于进气,一张小脸白得触目惊心。稳婆两手是血,从她脸上的神情可以看出,常顺娘的情况不太妙。
“常家嫂子,二姐恐怕没力气支撑了……大小只能保一个了。”稳婆叹气对殷氏说道。
殷氏双眉一竖,忍不住大声骂道:“你这老虔婆不要乱说,大小我都要!”她从怀中掏出一包东西,打开来,却是一些参片。当听说自己的女儿要难产,她立刻跑去药铺买了这些人参。稳婆眼睛一亮,也不待殷氏说话,立刻拿了参片放进常顺娘的嘴里让她含住。殷氏女儿耳边大吼:“你这讨债的,别睡了,赶紧使力把孩子生下来。”
也许是参片起了作用,又也许是殷氏吼声十分大,常顺娘微微睁眼,想着自己怀胎十月的娃娃,咬着参片使出最后一点力气。只觉下身一松,好似有个什么物事一下子就出来了。耳边响起稳婆的叫声:“出来了!出来了!”常顺娘心中石头落地,眼前一黑,来不及看自己的孩子一眼,昏死过去。那殷氏在旁看得真切,怕她真的去了,扑过来掐她的人中。
那秦秀才在屋外忽然听见稳婆喊“出来了”,紧接着是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他神情一松,竟然整个人软绵绵靠在屋廊的柱子上,双腿一直发抖,站都站不稳。这隆冬腊月的,他竟然紧张地出了一身大汗!而这时,大风大雪忽然鸣金收兵,隐隐有些日光从云层里透出来。秦秀才擦擦额上的汗,心里喜道,真是个好娃儿,甫一出生风雪就停了。
这时小厮引了大夫进来,恰好房门被打开,稳婆愁眉苦脸走出来,一看到大夫,立刻急急扯他往里走,口里絮絮叨叨:“二姐出了太多血,恐怕不大好呢。大夫你赶紧看看!”秦秀才眼巴巴地要跟进去,稳婆却一夫当关把他当在外边,说道:“你们大男人先别进,里头是产房,小心冲撞了你。”
秦秀才有些不悦,他想看看顺娘和娃娃:“可大夫也是男的,他进得,怎么我这个孩儿爹不进得?”
“因为他是大夫!”稳婆的语气显得不容置疑。
秦秀才一想,也罢了,可他想问问顺娘的情况如何,也想知道生的是男是女,可不待他开口,稳婆啪的一声紧闭房门,让他吃了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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