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又岂有推脱的道理。”
男人说罢,骤然便翻身下了马,足尖轻点在地,又是盈盈的一个转身,身子已是稳稳地落在了店前。
而那抬轿子也好似通灵了一样,跟着男人的动作,悠然飘到了檐下。
他嘴角微扬,满意地笑了笑,提起了身前的长襟。
信步一跃,便迈入了店中。
而此时,那名女子也已走下了楼,两只素手悬在腰间,摇曳着曼妙的身姿,慢慢地朝着男人走来。
女子的脸上挂着一抹可人的喜色,正如夜空中乍现的星光,虽不甚耀眼,却也足够的明亮,
男人看在了眼里,而心中却也是澄明了起来,先时的疲惫一扫而散。
“妾身来为公子牵马。”
她的声音很是酥软,但却带着一分令人无法抗拒的魔力。
那红衣男人一时间竟是有些痴了,呆呆地杵在原地,任凭那女子将白马牵到了檐下的马棚中。
“公子就别站在这里了,快进去寻个位子坐下吧。”
男人含糊地应过了一声,揉了揉干涩的眼眶,勉强算是回过了神。
他生硬地迈着步子,略显迟疑地移向了靠窗一侧的座位,垂垂间,又颓下了身子。
男人一把推开了身侧的纱窗,凌凌的冷风顿时间便扑面而至。
“公子这是作甚,这冷风吹的紧,可别再冻坏了公子。”
女子酥麻的声线又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男人也转过了头,正巧看见女人提着一壶冒着热气的茶水走了过来。
她站在男人的身侧,将茶水满满地倒上了一盏,又恭敬地送到了他眼前。
但他却是出奇的没有接过,不知所谓,只是喟然的一声叹息。
“公子这是怎么了?”
“是对小店有什么不满意的吗?还是说妾身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公子?”
女子搁下了茶盏,说着便要跪了下来。
那红衣男人也是立马就慌了神,忙得就将女子扶了起来。
“非也,非也。”
“并非是姑娘的过错,只是在下看着姑娘,便想起了至今留在家中受罪的老母。”
“悔不能当,痛心疾首。”男人一手掩着面,一手捶打着自己的胸膛。
女子听到这里,两手叠放在桌前,垂下了首,尤为自责地说道:
“勾起了公子的痛事,诚然是妾身的过错。”
男人这次却没有阻拦,别过了头颅,幽幽地说道:
“姑娘这又是何必呢。”
“为商之道,便是以客为先。“
“而做人,亦是如此。”女子微微地抬起了头,悄悄地看了男人一眼。
而男人此时也并没有回答,恢复了常态,索然的一笑,掂起了手边的茶盏,一饮而尽。
……
“咚…咚…咚……”
店前的木门被人连着敲响了三次,那音声不紧不缓,就像是在等待别人的回应,显得极有节奏。
“客官是来住店的吗?”女人立起了身子,赶忙迎了上去。
店前的那人点了点头,一顶压得极低的帷帽上顺势滑落了几滴水珠,滴答一声,正巧打在了门槛上。
“如此,便请公子先进店里坐着吧。”女子微微弯下了腰肢,摊手以请。
那人将双手背在身后,背脊高高弓起,提步一跃,踏入了店内。
他处在厅堂正中,也没有急着坐下,简简单单展眼环视了一周,最后将视线落在红衣男子的身上。
而红衣男人似乎是没有注意到他,自顾自地又斟上了一盏热茶,对向窗外,慢慢地饮了下去。
“长夜漫漫,公子要不要吃些什么,填填肚子呢?”女子依旧挂着那一副笑意,潋滟地望着前人。
那人没有回答,抬起了一手缓缓地摘下了头上的那顶帷帽,黝黑的脸面霎时便呈现在了女人的眼前。
“这里可以坐吗?”
那人径直走到了红衣男人所在的那一桌,扯着干哑的嗓音问了一句。
“兄台如若是不嫌弃的话,就请坐下吧。”男人摊了摊手,指向了身侧的长凳。
“多谢。”
那人把帷帽立在了脚边,双手端放在桌前,颔首低眉。
“公子是否要吃点什么?”女子走了过来,声音里有意无意地提高了几分。
而那人却依旧没有回答她,一对比他的体肤还要深上几分的眸子,勾勾地盯向红衣男人。
“这位公子要了些什么?”那人一手附向了自己的脸颊,恬淡地问向女子。
“在下并不多待,雨歇了便走。“
“兄台你吃你的,不必在意我。“男人抢先一步答了出来。
那女子也并不做过多的解释,只是立在两人的中间,笑意更甚。
那人哦了一声,眼神直直地对向了前人。
“我看你这双眼睛倒是不错。”
“不如……”
那人还没有说完话,一口腥红的热血已是从他的嘴中喷涌了出来,漫天洒落,溅满了整个桌子。
女子深吸了一口气,不知是害怕还是其他,但好歹还是没有叫出声。
那人此时也埋下了头,慢慢地看向了自己的胸膛,那黑衣包裹的肌肉之中,已是开出了一个碗口般大小的窟窿,宛如一方泉眼,里面的血液汩汩流泻而出。
而在距离那窟窿几寸的地方上,一簇苍白的火焰迎风飘飞。
那人提起衣袖擦了擦嘴角渗出的殷红,咧了咧嘴,又道:
“值了!“惨然的一笑,犹如阴间的幽魂。
他一手强撑在桌上,两只眼皮不住地打着架,昏昏沉沉地就要闭了下来。
“兄台要是困了,就趁早睡下吧。“
红衣男人把杯子衔在了嘴上,空出了一手,弹指一挥,轻轻打在了那人的额间。
那人眼睛立刻瞪得浑圆,壮硕的身子整个倒冲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道上。
道中的青石随之炸开了几块,那人的颅顶也被敲开了一道空洞,鲜血瞬间漫溢了整片街道,
顷刻,他便是决断了所有生息,死的不能再死。
女子依旧盈盈的扯着一张笑,再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看向那一片模糊的血肉,只是安静地矗在男人的手边,静待他接下来的动作。
红衣男人稳稳地坐在凳上,撇了撇嘴,望了望窗外,然后又伸手拉上半面的纱窗。
他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指尖来回叩击着桌面。
突然,他又瞥向了门外,淡然地又收了回来,平视着轻轻呼出了一口白气。
徐徐地,他又站起了身子,拍了拍身前沾上的血水,敲击着坐得有些麻木的小腿,嘶哑了一声,走向了门前,白火紧随其后。
他一手撑在了门上,侧过了视线瞰往了长街的尽头。
“这便是有些麻烦了。“说着,他悬在半空的手掌又捏紧了几分。
“叨扰了姑娘多时,差不多……”
男人拱起了手,话却还没有说完,那女子就插了进来。
“公子这是哪里的话?”
“是妾身招待得不周,扫了公子的幸。”
女子微微欠起了身,眉眼也立刻低顺了下来。
“既然祸是因我而起,那后事就交由妾身收拾了吧。”
一语言罢,女子剜目看往了那堆满目的疮痍,一束紫火从她的眼角中疾射而出,瞬息间便冲向了那堆物事。
血肉在紫火的炙烤下一些滋滋的声响,不时间,还有一些黑烟从中生出,直直地往黑幕中飘去。
红衣男人冷冷地望着,没有说话,但他清楚地看见缕缕的黑烟,逐渐凝在了一起,停驾在半空之上,慢慢地又变幻出了个人形。
男人仿佛是来了兴致,两手架在胸前,饶有趣味地盯了过去。
垂垂间,那物事也睁开了眼睛,朝着四周展眼而望,惊恐地瞟见了那男人,转身就欲跑开。
那团白火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举措,正想着迎头赶上。
天边处倏然闪出了一道虹光,疾驰而来,劈头盖脸直刺向那白烟。
白烟躲闪不及,胸腹之处又被穿出了一道空洞,与先时之大小一般无二,但不同的是,却无鲜血喷薄。
而那道虹光也是没有丝毫的停留,在城池上空盘旋了几圈,又飞了出去。众人还没来得及看清,它却又已不见了踪迹,只在看客的眼下留下了两道刺眼的毫光。
红衣男人眉头微蹙,轻轻的咳嗽了两声,那白火也像是有些不满,吐露出了一张人口,正对向天空,咀啮着牙齿沉声怒斥道:
“曹子衿!”
女子久久地看着那火光中逐渐湮没的血肉,嘴角微翘,
笑得很安静,神情之中也还是先时的那份恬淡。
“这就有些意思了呀。”
这时候,那打更的村夫又不知道是从哪里冒了出来,仍旧敲着拿在手中的梆子,仍旧唱着那几段老旧的陈词。
“当……”
“子时三更……”
“平安无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