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如此,我倒情愿从来不曾相救与你……”
一瞬心如死灰,大抵不过如此。
芙蓉女轻轻一笑,“原来,我不过是暂时窃取了一份专属他人的偏爱罢了。”
她缓缓闭上眼睛,慢慢收紧拳头,“魂、裂!”
唐倪正要上前一步阻拦,却被陶姜握住手拦住了。只这一瞬怔然的功夫,芙蓉女,那个活了两世,却从未得到过任何人偏爱的可怜人,终于灰飞烟灭。自此,在这熙熙攘攘的凡世间,再无她存在过的佐证。紧接着,苏子竟也跟着自戕了。
唐倪的心一瞬间空了一下,她缓了会儿才开口道,“她杀人时为半人半妖,天道无从降下天罚。再者,按你们冥界的规矩,她本可以不用灰飞烟灭的……”
陶姜沉默了一下,然后冷笑着抬起头,适时,外面天正破晓,晨钟嗥鸣,似是要将他的每一字每一句都狠狠敲打进她的心里,“恶人离开的最好方法,就是灰飞烟灭。”
若是带着一身罪孽下了十八地狱,多的是“生不如死”的刑罚。
唐倪踉跄了两步,轻轻甩开了陶姜的手,“谁说她是恶人……”
陶姜又笑,“那谁又能说她是善人呢……唐姑娘,是你说的,她很可怜,却更可恨……”
唐倪觉得头疼,扶住一边的屏风,“我自然知道,她罪孽深重,不可轻恕,只是……”
“只是你念她可怜,念她曾心存善意——可是,唐姑娘,人有情,法却无情。”陶姜一步一步,慢慢靠近,“如果一条律令是冷仞,那么一本法书便是刀山织就的牢笼。放任邪念任意生长作威作福的人,必要被这冷仞砍去不该存在的四肢,甚至于,头颅。”
“可是律令明明是人定的,却反过来让人束手束脚……合理的理该遵守,不合理的就该废除……天下不是只有法,还有人情……”
“合理的标度是多少?新的律令又该由谁定义?唐姑娘,凡是能长久存在的,少有能于一朝一夕间连根拔起。”
唐倪抬眸,直视他,“我自然明白。新物取代旧物的过程势必曲折,可若是总坐视不理,迟迟不肯迈出第一步,只会让问题愈演愈烈。没有前人血肉的堆砌,后人抵达脱胎换骨的彼岸就会永远遥不可及。”
陶姜轻笑了一下,“唐姑娘,若是你,你愿意甘心做一颗垫脚石只为造福后人吗?”
“有何不甘心?”唐倪温柔且坚定道,“我初到清风浦的时候,孑然一身,无依无靠。那段时间,我过得很平淡,更多的是无聊。然后,我就在想。无论我是个什么,必要有我存在的意义,方不至于虚度此生。于是,我便立了一座观,为大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我不求功名利禄,但是我很开心。至少,我对于这个世上的部分人来说,是有存在的价值的。即便我们并无血缘之亲。”
陶姜怔住,但他很快用笑意掩饰过去了,“好了,这件事还未完呢,你我二人到在这里先谈起来了。”
话音刚落,刚刚死去的苏子竟的魂魄慢慢醒过来,怔怔地看着两个人,“你们是何人?”
陶姜撩起纱幔,“奉公行事的鬼差。”
苏子竟抬起双手看了看自己透明的身躯,“我这是死了吗?”
“是。”
“鬼差大人,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可否应允?”
唐倪抬起衣袖,将袖中的一人一鬼放了出来,“不知你的请求可否是这个?”
苏子竟看着地上的尸体和鬼魂,先是受惊,然后便礼数周到地见了礼,俯下身来,“子竟见过伯父……伯父,这是……殷殷吗……”
涂和点点头,可两人都是鬼魂,面对着昔日对他们而言十分重要的人,近在咫尺,却可望不可触。
虽然触碰不到,但苏子竟还是心满意足地笑了笑,“这样也好。这辈子无缘,下辈子再见。”
唐倪叹了口气,陶姜却在她耳边低声道,“善孽镜。”
拿过善孽镜后,陶姜蹲下身来,“苏公子,得罪了。”
这一次,苏子竟不再是如芙蓉女一样,在镜外以旁观者的身份回顾前尘往事。而是直接被吸入了镜中,作为亲历者,将往事重现!
见到镜中场景后,唐倪讶然,“他们竟有几世的缘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