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夹杂着兵甲碰撞的闷响。
这是个非常简陋的军帐。
佟弃微没有乱动,在原地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就看到门口士兵朝外拱手,叫了声将军,接着,帘上便映出了另一个人影,那是个比旁边两个高出许多的身量,脚步声越来越重,帘上的影子越来越清晰。
她上前一步,嘴唇微张,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一丝说不清的感觉在她胸口蔓延开来:
是她又恍惚了吗?此刻竟只看了个影子就觉得此人万分熟悉……
一只握着染血的宝剑的手伸进来,佟弃微愣住,这是哪个边境她不得而知,只道这天气恶劣至极,竟能把人的手冻得皲裂,伤口遍生,不过更让她不适的是,眼前这只手,缺了一指。
食指。
他掀开的帘子一角,有刺骨的风争先恐后的涌进来,冷得好像连佟弃微都被冻僵在了原地,不敢再去细看他的模样。
“将军,京……京平来信。”士兵声音微哆嗦,有些艰难地从怀里摸出个信封,“似乎是家书,辰时到的。”
将军放下掀帘子的手,另一只手接过,挥了挥令士兵下去换班,又掀开帘子进来。
佟弃微终于还是注视着他:他的脸有些干黄,还横亘着一道醒目的刀伤,看上去有几天了,也不见愈合,就这么干裂着,剩下的皮肤也同那只手一样,被风刮出细小而密的伤口。
鼻梁很挺,嘴唇抿着,还有一双她透着些疲惫却令她不敢直视的眼睛,锐利,深邃。
他没脱下自己的铠甲,估计是因为冷。
甲衣上染了血,还落了雪,红红白白。
佟弃微暗想这血看着真碍眼,便不自觉地把手伸进广袖,却顿住。垂下眼,哦,差点忘了,她已经死了。鬼魂是没有手帕的。
她又悄悄看了一眼他的断指,她有些不合时宜地想:十指连心。
疼极了吧。
只是她忘了死前的一切,不然或许可以比一比看,是火烧比较疼还是断指比较疼……(●—●)
将军走到案边坐下,放下佩剑,捻开了信封,她没凑过去看,反倒是被他剑柄上垂下的穗子吸引住了目光。
准确一点说,那是一个藏蓝色的平安符,针脚缝得很细密,一面用浅一些的颜色绣了个平安的字样,另一面也是用银白色绣了个“愿”字。
愿?愿望吗?这个颜色的平安符倒是很少见,一看就是特意为人缝制的。
佟弃微默默收回目光,想不到这将军也有柔情的一面,人不可貌相么。
只不过,他看起来也不年轻了,至少有个三十岁了吧,怎么不干脆把人娶了。
佟弃微顿了顿,自顾自的又摇头。
战场上生死大劫随时都会来,没娶也好,反正只要等战争结束,这个将军也该回家见心上人了。
佟弃微又看了他一眼,这会儿子已经没了方才见他那种怪异的感觉,她知道他们之间大概是有些渊源,可她现在什么都不记得,只有偶尔出现的似是而非的感情可以作证,告诉她他们以前认识。
可她没法问。
这个将军是人,可她现在已经是个孤魂野鬼了,且是个魂淡了许多的野鬼。
也不知道她现在该去哪儿,那红线引她过来就消失了,也不晓得是个什么意思……
佟弃微还在想,未觉自己的魂魄竟然正在一点一点被剑上挂着的那个平安符吸入,缓慢而坚定。
她只是一个劲儿的想:她什么时候能入轮回,杀害她的仇人是谁,如果实在想不起来,那便算了,等她投个胎,下辈子如果再遇见再说好了,像这样不知道自己的来处和归处,着实令人有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