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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镇子,我几乎可以感觉到可以具象化的嫌弃。
嗯,也可以理解。
蓬头垢面的女子,瘦骨嶙峋的老黄牛,以及奄奄一息、血迹斑斑、衣衫褴褛的少年……真的很像逃难过来带了什么不得了的病症的流民。
这种时候就是要考验脸皮厚度的功力了。
他们越是鄙夷,我越是从容自若。
我抬首放肆大胆地看这本地风土人情——从前出门向来都是坐马车坐轿子,家里生怕被人瞧了去,哪里可以像这般畅快地打量周遭?
原本这些指指点点的人目光一与我相接,大多数反而自己倒先不好意思起来,虽有避让,却少有闲语。
被人伢子装车后,我们一共行了大约六七天,但是这之前从野地出来究竟走了几天他也不知道。
答话总是不情不愿,每次只回答只言片语的大兄弟是这样说的。
我倒是奇怪,他没有被灌下蒙汗药吗?
他只不清不楚地说了句“内功心法”。
讳莫如深,听起来很玄乎的样子,非常有江湖骗子吹嘘气功的范式。
“那之前这招为什么不用呢?”
我顺口问道。
“……要调息。”
我心知这不是我好过问的事情,便忍了一肚子的“何人”“何时”“何地”“做了什么”“为何”,悄悄瞥了他一眼。
大概之前被揍成那样对他而言是十分耻辱的事情,他脸一下子便绷紧了,冷峻得像是块棱角分明的石头,眼神也是沉沉的,深深的,有点执拗而锋利的东西。
如果现在他的姿势不是那么可笑的话,也许会更加赏心悦目一点。
大概是再也受不了过往路人的指指点点了,他略微撑起身子,从牛背上一跃而下——动作是潇洒的,如果落地时没有脚下那一个踉跄倒在我的怀里便好了。
他一下子惊慌起来,一把推开了我,苍白的面皮霎时绯红,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
我被推搡得后退了几步,原本还有些恼怒,但是见他这小媳妇模样,居然平白生了几分逗弄的心思:
“又不是我上赶着轻薄你的,干嘛做出一副良家妇女的样子。”
咳咳,对不起,出来太久我得意忘形了,居然开始耍流氓了,
他一下子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整个脊骨都要耸立起来:
“你……你怎么这么……”
我笑着偏偏头:
“我怎么了,没事,现在你就是伤患,大可以把我当姐姐,要靠要扶尽管知会!”
他听了这话,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被吓得连连后退。
感觉自己玩得狠了?
我笑笑,放慢一些步子,让他可以恰好跟在大黄牛的侧方,可以扶着牛慢慢地跟上。
他有点不情不愿地跟在后面,小声嘀咕道:
“你也不见得比我大啊……”
“那郎君今年贵庚?”
我这人就是容易得了便宜卖乖,嘴上又快了一步。
“……快十七了。”
“哈哈!那可及不上我,我马上就要十八啦,弟弟!”
我不回头,也知道他一定又涨红了脸,嘴唇嗫嚅却无话可说,只好越抿越紧。
“我们先去见官吧!”
我想了想,还是先不欺负老实孩子了,说回正事。
“啊……?”
“我们现在这样,人家躲我们还来不及呢,估计也问不出什么结果,不如直接去见官,一来我们没有盘缠,见官说不定能帮我们暂时解决一下穿衣用度的燃眉之急,比如给你找找大夫,二来即使不能送我们回京城,至少也能修书一封,给家里报信?三来,你也只是打跑了人伢子吧,他们万一带了人回来,一口咬定我们是从家里逃出去的奴婢或是亲眷,这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很容易被义愤填膺的大众直接推给他们的!”
我以为我说得很在理,但是他却默默停下了脚步。
“那……就此别过吧。”
“哎?你不和我一起吗?你还没有好利索,看起来应该也没有什么盘缠,况且你不也回京城吗……”
他侧过脸,很是平淡:
“不妨事。”
大概是我的表情太过无措,一直秉持着“言多必失”原则的大兄弟终于面上松动了几分:
“江湖人没有那么多讲究,走到哪儿算哪儿,四海为家。”
不不不,大兄弟,你这说得听起来更像丐帮人,一般江湖人应该还是有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吧……
“不行,你跟我一起去,不然我不放心。”
把别人节奏带歪是我擅长的事情,对付这种直肠子的二愣子,只需要直截了当直抒胸臆便好。
他对我的强硬愣怔了几分,有些惊奇,但是还是十分执拗地说:
“我不能去见官。”
这个“能”很巧妙。
原来不是不想,而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这话说出来那可就不能勉强了。
“行吧,”
我答应得很快:
“那你得等我一下。”
还好我是小地方小门小户出身的,虽然家里不至于叫我做女红、下地务农来贴补家用,但是小时候跟着家里老仆出门逛街还是见过几分市井烟火。
至少不会像京中贵女一般不认识当铺票子。
我身上值钱的只得一个倒霉珠花,做工倒是还成,只是眼下我的模样不体面,当铺这类欺软怕硬的行当自然开不出好价钱。
不过嘛,嘴皮子的功夫我才不怕人呢,至少拌拌嘴的功夫我还是有的。
虽不至于天花乱坠,好歹也能将珠花的价格提上一提。
这珠花原是十五两在京城的好铺子里买的,现在被我从五两银子还到十两,也算是基本回血了。
何况还有路上捡得一头大黄牛呢!
虽然品相不好,但是五贯钱应该还是可以有的。
于是当我把这零零碎碎的银子捧到倒霉蛋大兄弟面前的时候,他又一次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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