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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我十七。
总领顿了顿,眼睛里尽是忧愁,他说自己的女儿被前朝的皇帝当做“岁币”进贡周国,当然不止她女儿一个人,足足有一千的未满十五岁的女子。
这些是我不知道的。
我瞳孔微微收缩,父皇……我几乎要喊出声音来。
突然,总领呜咽抱头痛哭说,可你知道我的女儿她才十一岁啊!
几个押送的小兵过来安慰总领,一个四十五岁的男人,胡子拉碴,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哭得像个孩子,似有不甘。
接着,总领抹了一把眼泪,换了种语气说,后来自己冒险叛变,投靠了周国,果然周国赢了。他只想找回女儿,三年了,杳无音信。
讲到这里,我不再接话,此时我是没有资格的。
回想起我是个前朝其木格公主,竟觉得可笑不已。
可在流放的路上,没有人知道我是何人,我更不会向任何人说起,明哲保身。
老妈妈死后的几天里,我一直怀念她。怀念她就如同怀念我的母后般,思绪涌上心头。
开始的时候有同行的囚犯会好奇地问我,我便说自己是得了肺痨的女婢,加上我枯黄干瘦的面容,还没来得及仔细问清,就躲得我远远的。
攻城时,皇宫沦陷。我的父皇被敌人骑在胯下求饶,母后为了保全我,将我换上宫女服混入跪拜敌人刀下的人群之中。
就这样,我因不是“皇室子嗣”逃于一命,但活罪难逃,兜兜转转就要从幽州出发流放到楼兰之地。
后来,后来皇宫里的事发生什么,我也不清楚了。只知道母后被敌国羞辱之后,身着十六岁时穿的红色嫁衣,从高楼上跳了下去,高声地喊着:呶呶。
那是我的小名,呶呶。
随行的官兵当做笑料交谈着,没人知道呶呶是我,我就是那位前朝皇后口中心心念念的呶呶。
可笑我这幅狼狈不堪的面容,就算有人拿着通缉令上其木格公主的画像也未必认得出我来。
灭朝以来,我被迫经历的一切,都给我蒙上了一层阴影。我惧怕一切红色的东西,吃到嘴里的干馍馍会莫名的反胃。
当我走到楼兰时,穿过了茫茫大漠,悲壮苍凉之感油然而生。
胡人骆驼,海市蜃楼,沙漠深深浅浅的脚印,还有夹杂着黄金沙的风。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我想我的苦行路应该可以解脱了。
流放的女人两种去路,一种去军营“慰安”,一种被贩卖为奴。
可见两种都不是我想要的,最后我还是选择了贩卖为奴。
至少我需要保持身子的洁净,那是一个女人骨子里的尊严。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那位其木格公主,曾经风光无比,如今沦为阶下囚,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百姓黎民都在传,越国其木格公主贪生怕死,一个人灰溜溜的逃跑了。
我意识到,我为什么要恨我的父皇,我和他也没有很大的区别。
风餐露宿的流放之路,我见过不少人情世故,哪怕是一件极小的事,也足以触动人心。
到了楼兰之后,我啃着一块风干的烤馕,被押送的官兵转手交给了人贩,现在只等我的“主人”来买走我,然后解开戴在我身上五个月的铁铐,只不过自己的额角永远的有一个显眼的刺青——“囚”。
我是何人,不再是过去。如今只是一个囚犯,仅此而已。
你问我还想重拾称霸的野心东山再起吗?真是可笑,我只是一个女子,没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那么且当为奴残度余生,好恕我今生的罪孽罢了。
现实如此,真羡慕那些“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人逆风翻盘。
月亮高高挂起,烛火摇曳,今日忙碌了一天,我只想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这陈棉被子竟让我觉得安逸。
说到底,我也是有一丝不甘的,不然我怎么会写下这么荒唐的见闻录,或许能留给后人看看曾经有一位高高在上的公主混得如此惨样罢。
——于永昌二年子月既出晚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