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归途(二)

    第二日，他们分道扬镳，她归家，他上山。

    山上的日子一点也不无聊，他一边遵师傅学武，一边干些杂活，虽不富裕，却也自得其乐。

    后来，他学有所成，身边多了一把从不离身的宝剑，他用它惩奸除恶，管尽不平之事，便因此深得民心，时日久了官府也有所耳闻，县大人爱才如命，多次登门拜访后他竟成为了衙门捕头。

    “当初不是要带着流萤浪迹天涯，怎得答应了县大人的请求成为官府之人？”我看向老头，许是我提起流萤，他的嘴角微微勾起。

    “我早有耳闻，他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若是不然，我断不会同意的。

    如你所言，我在这黎国还有放心不下的人，若我冒然带她离开，名不正言不顺，对她的名节也极为不利，我便希望找机会上曲府提亲，可我并未等到那一天，便横生变故。”

    老头吞了口酒，浓烈的酒气化为一腔苦涩，尽数灌入我的耳中。

    后来他托人将自己的爹娘接到了黎国，在城东盘下了一间客栈，因他是官府的人，百姓对他信任不已，连着客栈的生意都红红火火，前来吃饭住店的客人络绎不绝。

    许是自古以来好事成双，那日一早，曲府的管家便带着一大箱财宝来到他家，说是要替大小姐提亲。可自古以来，都是男子登门，但他对于曲家也略有耳闻，若是习武之家倒也合情合理，便应下了这门亲事。

    人逢喜事精神爽，每日去衙门的路上脚步都变得轻盈，那把从不离身的宝剑，终于有了要保护的女子，可不知为何，那些百姓，自己衙门里的好友，甚至县大人听闻此事后不仅不祝福他，反倒是眼中流露着一种让人极不舒服的感觉，就像是——在看一个不谙世事的愣头青。

    他问及，他们都摇摇头，只对他说了四个字，自求多福。

    只有素日与他最为亲近的好友甄七将他拉到衙门的一处角落，“要娶曲家大小姐，你怎得还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随即又颇为无奈道，“也是，曲家为名门望族之后，哪里是你我这种小兵小卒能得罪的。”

    他被甄七说的一头雾水，曲流萤他是见过的，生得美，性格也随和，娶了这样的女子，不应是福分吗，怎的在他们嘴里比受了衙门的酷刑还要不如。

    “你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甄七看着他疑惑的神情，不由得问出口来。

    “知道什么？”

    甄七扶了扶额，才说道，“曲家有二女，妹妹唤流萤，美若不可方物，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提亲的人都踏破了曲府的门槛，可那姐姐虽与二小姐同母所生，却长相极丑，脾气更是古怪的紧，前些年又烧坏了脑子，日日被锁在房间不曾出来，名字叫什么来着，好些年未曾提起我也忘的一干二净了……”

    后面的话他再也听不下去了，他只知道，他下月要娶的人不是那日与他相约仗剑天涯的女子。

    第二日，他便又带着那日曲府管家送来的礼品进了他曾心心念念想进却始终未敢踏进来的地方，哪成想竟不是为了提亲，而是退婚。

    甄七果真所言非虚，曲府庭院里排满了大大小小的聘礼，他们都是慕名曲流萤而来，可曲老爷似乎并不高兴，甚至没有一丝的骄傲，只是一脸担忧又无奈地望着这些人。

    “你是来退婚的？”曲老爷这才进了屋，他紧随其后。

    “正是。”他继续说道，“我一心喜欢的是曲家二小姐曲流萤，请恕在下不能迎娶曲家大小姐。”

    “你也是为了阿萤的美貌？”不知为何，他感到曲老爷的话中参杂着或有或无的孤独。

    “我曾答应过流萤，寻她一起仗剑天涯。”我举起手中的剑，“若当初的话还作数，我定会用手中这把剑护她长安。”

    曲老爷似乎有一瞬的失神，“你的话我定会转达给阿萤，退婚之事三日后我再给你答复，这三日你我都再考虑考虑吧。”

    他作揖告辞。其实不过短短三日，转瞬即过，可这三日对他而言却又是极漫长的。

    他从曲府归家的第二日，他爹娘的客栈便吃死了人，他带兵将他们压进牢狱时心如刀绞。客栈开张至今也有一年有余，莫说食物中毒，就连一根头发丝都未曾在饭菜里出现过，如今却发生了这档子事，让他如何相信。

    仵作检查发现死者体内并无与饭菜相克的食物，他也曾看过死的那桌客人剩余的饭菜，无毒，但这人却又因为中毒而死。

    正当他摸不着头脑心急如焚时，曲府的管家抬着两大箱财宝再次踏入了他的家门，可爹娘尚在狱中，他哪里还有心思考虑婚事。

    “我看关公子心中烦躁，恰巧我有一剂良药，不知可否解公子疑惑？”见他并不说话，管家继续说道，“官府停尸房躺着的那人是我曲府一奴仆的亲朋，我曲家对他有恩，若我们开口，他定然不会继续追究此事。”

    他的脑海中像是有什么忽然炸裂，那些混沌瞬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彻彻底底的通透，“是你们！”

    曲府管家只是笑笑，并未说话。

    除了答应这桩婚事，他别无退路。

    他其实本想着若逃不掉这桩姻缘便与那女子好生相处，可如今，他连这个都做不到了，为了自己的婚事就可以害人性命，趁人之危，能做出这种事的人，想来也不值得他对她相敬如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