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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张钞票(你并没有失去爱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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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楚音如梦初醒,这才找回意识:“……合身。”

    阿城面无表情问:“另外一套还要试吗?”

    大概是他穿西装的样子突然显得严肃又凌厉,给人一种压迫感,楚音下意识摇头:“不用了。”

    目送他重回客房,她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说好的换装秀呢……?

    可她现在的心情又哪里是一场换装秀就能拯救的?十场换装秀也没法让她高兴起来。

    阿城重新踏出客房时,客厅里已经没有楚音的影子。他抬眼看了看楼梯,猜她是上二楼去了。

    他把衣服重新折好,放回购物袋里,默不作声出了门,回到他的小帐篷里。

    *

    楚音洗了个澡,坐在二楼阳台上喝酒。

    楼下草坪上帐篷亮着,从轮廓能判断出阿城躺在里面,偶尔翻个身。

    她仰头看天,今夜繁星满天,美不胜收,不知是不是楼下有人的缘故,竟也不像往常一样觉得形单影只了。

    思绪依然停留在那通电话上。

    她和秦茉莉向来无话不说,所以犹豫归犹豫,她还是准备如实告知。却没想到刚开口说了一句“我在南河看见秦叔叔了”,秦茉莉下句就接上——

    “哦,他又和那女人开房了?”

    简直是平地一声雷,惊得她不知说什么好,最后好不容易找回理智,反问道:“你早就知道?”

    秦茉莉很平静地回答说:“知道。”

    “多久知道的?”

    “很早以前了。”她甚至还笑了,“七岁还是八岁?……啊,想起来了,苏阿姨走的那会儿,我们刚满七岁。”

    她口中的苏阿姨是楚音的母亲,苏星玫。

    楚音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怎么告诉你?那会儿苏阿姨刚走,你连吃饭睡觉都在哭,我怎么跟你讲啊?”

    “那后来呢?这么多年你一句都没跟我提——”

    “起初是不知道怎么说,你不记得了吗?你那时候老爱往我家跑,把我妈当你妈,把我家当你家,满脸羡慕,好像我有一个完整的家就是人生赢家似的。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就想以后吧,先让你拿我们幸福之家的假象做做梦。”

    “……后来呢?”

    “后来就不想说了。他们俩貌合神离多少年了,从结婚前到现在,我妈都无所谓,我也不想提了。”

    楚音好半天才问出一句:“商业联姻?”

    “商业联姻。”秦茉莉笑笑,“他们约好了,各玩各的,互不干扰。早些年,我妈也有过做梦的日子,后来有了我和我弟,她想做个好母亲,就放弃了恋爱的权利。”

    楚音出神地想着这些年来,因为她没能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不知多羡慕秦茉莉,羡慕她父母俱在,无忧无虑。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问出了这么天真的问题:“这么多年朝夕相处,他们没有爱过对方么?”

    “谁知道呢?”秦茉莉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说,“我呢,愿意相信世界上有至死不渝的爱,但那大多发生在人贫穷或者不够有钱的时候。当物质条件过于丰厚,人面临的诱惑足够大,世界多姿多彩,享受多种多样,爱也不纯粹了。”

    楚音躺在阳台上,怔怔地看着天。

    帐篷里,有人打开拉链走了出来,又拆了一盒蚊香,弯腰一一点燃。

    她起身往楼下看,看见阿城一边点蚊香,一边挠额头,还不时挥手,扫开在他身边打转的蚊虫。

    他话极少,若非必要,基本不开口。

    她从没想过蚊虫多,他便自己买来蚊香。她习惯了一个人住,总是一回家就忘记身后有人,他便谨遵承诺,不经允许绝不踏进屋子。甚至,他几乎不开口借用浴室。

    她看见过他在庭院里用水管冲凉,想开口让他用浴室,可他自己都不提出来,她主动邀请好像又有点奇怪。

    楚音看着他弯腰点蚊香,无声地叹了口气。

    一个很倔的人,明明落魄到寄人篱下的地步,也不肯低头。这种人大概会活得很辛苦。

    阿城点燃了最后一支蚊香,正准备进帐篷,忽然听见大门开了。有人住在门口对他说:“进来吧。”

    他一顿,回过头去。

    楚音穿着睡衣,抱臂立在门边,“外面蚊子多,你可以睡客房。”

    说完她就转身走了。

    他顿了顿,低头看着一地蚊香,耳边是再浓的香气也驱不走的嗡嗡声……毫不犹豫进了门。

    楚音站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提醒他:“那堆衣服里有家居服,睡觉可以穿。”

    “好。”

    “水在厨房,冰箱里也有,自己倒。”

    “好。”

    她手里拿着瓶酒,威士忌,冻在冰箱里很久了。她不爱喝酒,只有睡不着的时候会灌两口,喉咙一热,整个人都像踩在云端,很快就会放松下来。

    人一放松,话就多起来。

    见阿城盯着她的酒瓶,她随口问:“你想喝?”

    阿城摇头。

    “那你进去睡吧。”她晃了晃酒瓶,看他消失在客房门口时,不知怎么突然又叫住了他,“阿城!”

    那个身影重新出现在门边,四目相对时,还是安静又从容。

    也许是两口酒下去太放松,也许是阿城身上有种令人放心的沉稳特质,楚音拎着酒瓶,忽然问他:“在你看来,有钱是好事还是坏事?”

    夜深了,周遭都很安静,除却窗外的些微虫鸣。

    阿城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因人而异。”

    “那你想发财吗?”她单刀直入。

    阿城如实说:“比起没钱来说,一般人都会选择有钱。”

    “仗义每多屠狗辈,读书多是负心人。”她低声说,“读了书,有了钱,欲望就无穷无尽。还是穷点好,穷的时候为钱奔波,没有那么多精力去长花花肠子。”

    她看着他,又好像看到了别的什么。

    看到了没钱的时候,父母白手起家,辛苦创业。那时候享受得很少,付出的很多,可一家三口总在笑。

    后来星辉成功了,母亲却走了。医学再发达,钱再多,也不能阻止疾病和死亡。

    再后来,父亲笑得很少,哪怕再成家,有了相濡以沫的人,他也再没有过当初那样纯粹的笑。

    而她也长大了,这些年来享受物质生活,身边是形形色色同样追逐物质的人。见到的恩爱情侣竟大多是为生活奔波的那群人,一旦有了钱,那些李总王总无一不是出入灯红酒绿之所。

    楚音慢慢地问:“是不是在追逐财富的过程里,人也会丧失爱的能力?”

    她并不是真的在问他问题,阿城知道。他应当直接说声晚安,然后消失在门后。可手都扶上门把了,却又鬼使神差回答说:

    “因人而异。”还是那四个字。

    他回头,看见她孤零零拎着酒瓶站在台阶上,明明白天还单枪匹马闯进一群男人中间,强硬地要拿作品说话,此刻却像个茫然的小孩。

    ……倔且天真。

    他松开把手,上前两步,从她手里拿过酒瓶,转身往厨房走,开冰箱放酒,动作一气呵成。

    最后回到客房,关门时才说:“我说他们怕你,知道他们到底怕的是什么吗?”

    楚音一愣,好半天才想起来,他在说云水涧的事,“……怕什么?”

    “怕滚滚红尘,人人争名逐利,却有人两袖清风,只谈热爱。”他静静地望着她,眼里那片结冰的湖此刻仿佛云开雾散,有清晰又夺目的光,“你爱你正在做的事吗?”

    楚音怔怔地望着那片光:“爱。”

    “那不就是了?”他收回视线,“热爱也是爱的一种。你并没有失去爱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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