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中,定淮门下。
行人来去匆匆,车马熙熙攘攘。
繁华的街道角落,一个年过七旬的白发老翁佝偻着站在一张八仙桌后。
左手持一把破旧折扇,右手端着个缺了角的白瓷碗。
八仙桌前,横七竖八躺着坐着五六个袒胸露乳、缺胳膊少腿的听书懒汉,仰头看着老翁的喉头上下滑动。
等将一碗黄酒喝干,老翁才把那破碗一摔,折扇一展,扯着如拉风箱般的嗓子继续道:
“呔!话表那金刚赶上唐僧,叫道:‘取经的,跟我来!’唐僧师徒身轻体健,荡荡飘飘,随着金刚,驾云而起……”
话未说完,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立马拖着长调懒洋洋地接道:“这才是:见性明心参佛祖,功完行满即飞升。毕竟不知回东土怎生传授,且听——”
这音一起,那七旬老翁顿时气得脸红脖子粗,抓起桌上的破瓷碗狠狠砸向声音来处,愤愤骂道:“草你龟儿子的老母——”
五六个懒汉顺势扭头,便见在他们身后,一个十六七岁、头发蓬松、浑身脏兮兮臭哄哄的小乞丐半躺在地。
嘴角叼一根干稻草,跷个二郎腿,黑不溜秋的一双手捧着老翁砸过来的破碗,用舌头将碗底舔了一遍后,抬头笑嘻嘻地对老翁道:“你这老汉,忒也吝啬,碗里的酒都喝干啦,一滴也没给俺剩哩。”
老翁看到小乞丐如此不要脸,气得浑身颤抖,抄起桌旁的柳木拐棍,快步向小乞丐冲来,同时骂道:
“没教养的混账小东西,砸人饭碗如杀人父母,今儿个老夫非得敲死了你这小杂碎不可。”
小乞丐见那老翁身手矫捷,来势汹汹,将那破碗一扔,腾地一下从地上爬起,撒丫子就跑。
边跑边扭着乱蓬蓬的脑袋回骂道:“你个老古董,这《西游志》都讲了百八十遍了,每次结尾都说那无所不能的孙猴子被封斗战胜佛后没多久就寂灭了,如此歪曲历史名著,忒也不爽哩。下次要敢再这样讲,俺余唐真要砸了你的饭碗咧——”
听到这样的回骂,老翁更是脸色铁青,鼓着腮帮子向余唐猛追,边追边骂:“无知小儿,古书便是如此讲着,老夫焉能篡改?不省得剧透死全家么?”
老翁毕竟是老翁,身子骨虽然硬朗,却哪有小乞丐这般灵活,追了几步,便已气喘吁吁,咳嗽不止。
余唐一溜烟跑到街道对面,转身叉腰望着吹胡子瞪眼的老翁,顿时笑弯了腰。
老翁无奈,只能远远看着,愤愤骂道:“小崽子——咳咳——要老夫逮着——咳咳——非得弄死你这短命的狗东西——咳咳咳——”
听到老翁那恶毒的咒骂,余唐毫不介意,伸出舌头做了个鬼脸。
老翁眼见骂也骂不赢,打又追不上,此刻更被余唐如此挑衅,早已怒火攻心。
一咬牙一跺脚,抡起手中那四尺多长的柳木拐棍便朝余唐隔空砸去。
别说,这老翁看似垂垂老矣,力气倒是挺大,准头也还不错。
一根柳木拐棍打着旋儿,越过街道上往来行人的头顶,直直向余唐脑门砸来。
余唐年纪虽小,但却机敏。
眼看那柳木拐棍就要砸中脑门,只将乱蓬蓬的脑袋一偏,堪堪躲过。
然后迅捷地伸出右手,稳稳接住。
拐棍入手,有几分沉重,倒不似普通木头那样没什么分量。
将拐棍在手中掂了掂,余唐见那老翁仍在吹胡子瞪眼,朝他耀武扬威地晃了晃。
再不管这老翁是何反应,转身便涌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
老翁看着余唐瘦小的身体眨眼便消失难觅,原本盛怒已极的脸色却渐渐缓和下来。
嘴角微动,以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喃道:“三千年了,这根棒子也该找到它的新主人了,唉——”
微微叹了口气,老翁颤颤巍巍地转身,重新回到那张八仙桌后,继续扯着风箱般的嗓子讲那《西游志》最后几回。
余唐自然不知道那老翁低声嘀咕了什么,扛着拐棍跟随人群朝城西北的金川门挤去。
作为穿越客,余唐来到这个世界,附身于这具少年身体已经快满两年。
原主是个身体瘦削、无父无母的孤儿。
对于没有系统标配的穿越客来说,这样的起点实在太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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