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神05
天光尚未大亮戚浔便起了身, 往草龟盆里扔了一撮肉碎,又用了块枣糕便出的门去, 等她催马到了白鹿书院门口, 第一缕朝晖才堪堪刺破云层。
她以为自己是来的最早的,可她没想到刚进书院侧门,便看到林巍从里走出来, 二人撞上, 戚浔惊讶道:“林侍卫来的这样早?”
林巍也没想到戚浔这样勤勉,“我们在军中已习惯了, 没想到戚仵作也这样早。”
戚浔听他说我们, 便问:“世子也来了?”
“是, 在停尸之地。”林巍说至此又想起什么, “对了, 手稿已经给你取来了, 昨天晚上我们去了京畿衙门,主子将手稿带回了侯府,今晨正好带来。”
戚浔眸光生亮, “那太好了!”
林巍扬唇, “主子昨日去衙门什么也没干, 就给你取手稿了, 他十分看重你, 戚仵作,你可不要辜负主子的赏识。”
戚浔面露受宠若惊之色, “我自然竭心尽力!”
林巍便道:“我还有差事在身, 你快进去吧!”
戚浔应是, 待林巍一走,她面上笑意微淡, 她可不会以为傅玦当真如何赏识她,他们身份天差地别,她对傅玦而言,不过是个用着趁手的下人,只要此案得破,刑部和大理寺便是井水不犯河水,而此前芙蓉驿的那笔账,若傅玦要算,她便是首当其冲。
不过傅玦前日在魏谦跟前对她多有夸赞,又在何有为鄙薄她时为她说过话,戚浔想到这两处,也并非不领情,于是打算用十成十的心力破案子投桃报李。
刚走到停尸的厅堂之外,戚浔便见楚骞陪着傅玦在檐下说话,见到她出现,二人话头一停齐齐看来,戚浔面上浮起一层恭谨笑意,规规矩矩的行礼,“拜见世子。”
傅玦打量着她,见她挂着一幅虚笑通身乖觉,只觉有趣,“怎来的这样早?”
戚浔忙道:“昨日不知有公案,去衙门晚了差点误了差事,幸得世子和魏大人大度不曾责罚,今日自然更要早些来才好。”
她眉眼弯弯,语气诚恳,虽有些在上司跟前装乖之感,却并不显矫揉刻意,一颦一笑似发自肺腑,机灵练达,叫人生出亲近体恤之心,再加上她有旁人难及的验尸之术傍身,哪样的上司不喜欢这样的属下?
傅玦温声道:“手稿带来了,你先看看。”
楚骞从怀中掏出一本文册递给戚浔,戚浔道了声谢,翻开后借着天光侧身细看起来,她今日穿鸦青斗篷,里头着一件朴素靛青棉袍,老气陈旧之色掩了她三分冰雪姿容,唯独那专注翻看戏文的眸子,深秀黠慧,引人心神。
“《麒麟记》写到二十八回,三位书生皆死,到第二十九回,正写到书生的鬼魂要去找那佞臣喊冤,后面当是些为己伸冤的路数。”
“这三人死法与刘希三人一致,而那佞臣谋害他们的动机,乃是他们不愿与其同流合污,常清如此写,会否与此番的命案有关呢?”
她速速看完,又检查抄本之上有无痕迹,可除了些不小心沾染的墨迹之外,前后字迹统一,并无其他可疑之处。
傅玦道:“他后来写的戏文并不与旁人看,昨夜简鸿也说不知他写的什么,既是如此,他写戏本的动机也无人知晓了。”
戚浔蹙眉道:“卑职未听过戏,这佞臣谋害清流寒门书生,可是常见的桥段?”
此问难住了傅玦,他道:“我亦不知。”
言毕他转眸看楚骞,楚骞抓了抓脑袋,“主子都不知,那属下更不知道了。”
戚浔想起来宋怀瑾说的,傅玦是在战场上长大,回京的时候极少,想来也未去戏楼享乐过,傅玦道:“今日林巍会去戏楼查问,或许能查问出这戏文的古怪。”
戚浔应是,又将戏文交还给楚骞,“卑职打算细验杨俊和曾文和的尸体,稍后再去琴舍和藏书阁看看,看看有何遗漏之处。”
傅玦应准,戚浔便进了厅堂,褪下斗篷戴上护手去到杨俊的尸体旁,外间傅玦吩咐了两句什么,随后便看她验尸。
杨俊颈部淤痕明显,头脸青紫,眼膜出血,死因的确是窒息而死,可杨俊身上除了颈部勒痕,手臂和背部有淤伤之外,并无别的外伤,倘若杨俊是在琴舍抚琴,那凶手是如何当着他的面截断琴弦的?
戚浔一边看尸体一边去看那段做凶器的琴弦,傅玦在旁问:“有何不妥?”
戚浔道:“这是一根宫弦,用八十一根精细蚕丝拧成,声沉而尊,乃瑶琴上最粗的君弦,这根弦是杨俊琴上的,可他爱琴如痴,凶手不可能当着他的面切断琴弦。”
她看向琴弦的切口,“琴弦断口齐整,是凶手有意剪断,而杨俊脖颈上的勒痕尤其纤细,甚至能看到丝线纹理,的确是类似琴弦之物勒的。”
傅玦凝眸,“所以凶手杀杨俊之时,自备了琴弦?”
戚浔颔首,“勒痕纹理只能辨别出凶器为何物,却不能辨别琴弦的优劣,杨俊处的瑶琴皆是上品,可我猜,书院里定然还有不少学子都有琴,而他们必定有替换的琴弦,凶手想照着《麒麟记》杀人,要么用自己替换的琴弦,要么可以偷别人的,先以自备的琴弦杀人,而后再剪断杨俊的琴弦,造成是用杨俊琴弦杀人的假象。”
傅玦眯眸,“昨日你验刘希的尸体,说凶手为左利手,今日可知凶手自备了琴弦,那便只需要查一查书院中谁丢过琴弦,倘若没有人丢过,那便是凶手自己的,凶手便多半是有瑶琴之人,再不济,他无琴却去买过琴弦,总会留下踪迹。”
说完这话,傅玦又看向曾文和的尸体,“不过不着急,未免打草惊蛇,你可继续验第三位死者的尸体。”
曾文和是在藏书阁遇袭,而后被人用打湿的书页捂死,戚浔走到尸体旁,先细查头脸手脚之地,而后忍不住道:“曾文和死因为窒息,后颈处的伤势不重,至多失力昏迷,击伤他的当时类似镇纸一类的物件,而卑职记得这杀人之法,乃是一种刑罚。”
傅玦应是,又道:“是贴加官,常用于刑讯逼供,狱卒用打湿的桑皮纸贴在犯人脸上,犯人会痛苦窒息,可身上却不会留下任何伤痕,便可免于追责。”
戚浔去看杀人的书页,书页打湿后变干,早已褶皱干硬,这不过是寻常印书的棉连纸,是白宣的一种,此等纸张印书尚可,可打湿后却会变得脆弱,远不比能糊笼制扇的桑皮纸来的韧性足,人一旦挣扎或大口出气,极其容易破损,而戚浔看到的七八页粘连一起的纸张,却仍完好无损。
可如果不是用《素玉词》的书页,那凶手是用何物杀人?
曾文和脸上并无淤伤,尸体上的征状也复合窒息而死,难道凶手自备了桑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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