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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后命人筹备的家宴正好是在十五当晚办的,一场家宴,就像是垓下之战一样,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一轮明月挂在天边,有一种微醺的迷蒙之感,宴席设在长信宫的院子里,抬头即可望月。对月举杯,那抹淡黄便入了酒,八月才有的桂花香也仿佛跟着月色入口,百转千回,都是那恬淡滋味。
吕后本来考虑到张嫣的身子骨弱,想在屋里设宴,可张嫣不愿扫大家赏月的兴致,坚称自己已经无碍,怕母亲担心,便命人取来一个火盆笼上火,放在一旁,便也不觉着冷。
虽说是宴会,可并不是以往的宫廷宴会,入座的不过是吕后,刘盈,长公主和张嫣,便也再没有外人。吕后见着大家都坐齐了,清了清嗓子,
“到底不是中秋的圆月,看着还是差些意思,不过,咱们一家人能这样聚在一起,团团圆圆,倒是比什么都强。”
“母后说得是,陛下忙着处理政事,儿臣也不能时常入宫,能这样聚在一起,实属不易。”
长公主连忙接话,又看向了张嫣,坐在旁边的张嫣正准备挽着母亲的胳膊,就像小时候缠着母亲讲故事那样,可她突然触到了太后探询的目光,终于是想起自己身为皇后,应该时时刻刻端庄贤淑,绝不能再孩子气,张嫣垂下眼帘,不敢直视太后的眼睛,讪讪收回了手,
长公主注意到了张嫣小动作的变换,伸手拍了拍张嫣的肩头,
“嫣儿性子有些软,多亏了母后和陛下的照顾,不然,依她这脾气秉性,如何能管理六宫。这孩子,让母后和陛下费心了。”
“嫣儿可是乖得很,长大后,一定比阿姊还要强一些。”
刘盈正笑着回应,婢女的一句话打断了刘盈的夸赞,
“启禀太后,辟阳侯求见。”
吕后不自觉挑了一下眉,略做思量,
“哀家知道了,让他进来吧。”
婢女出去传话,可张嫣注意到,陛下刚才的笑脸消失不见,舅舅举着酒杯,凑到了嘴边,蹙眉轻轻抿了一小口,那一小口也就够润润嘴唇,连咽都不值得咽。舅舅细细打量着酒杯,可眼神游离,明显不是停留在青铜酒杯上。
张嫣知道,舅舅每次和外祖母生气,都是这个样子。
果然,辟阳侯审食其刚刚走到众人面前,陛下就冷哼了一声,
审食其对陛下的冷眼相待熟视无睹,安安稳稳,纹丝不乱,行礼请安。
“微臣,拜见太后,陛下,长公主,皇后娘娘。”
吕后微微一笑,有些勉强,
“你找哀家,是有什么事吗?”
“并没有什么要紧事。只是听说太后近来身子不太好,微臣特意从外面寻来一位郎中,替太后诊治。”
还没等吕后说话,刘盈便冷笑一声,
“哦?太后身子不好,朕这个当儿子的不知道,辟阳侯,倒是比朕清楚得多。就算太后有恙,宫里的御医难道还不够使唤吗?辟阳侯还要去外面请郎中,还真是,有心了呢。”
“能为太后陛下分忧,是微臣的福分。”
审食其仿佛听不懂弦外之音,他依旧毕恭毕敬朝着刘盈施礼。
刘盈熟练地转着小巧玲珑的青铜杯,杯中醇香的陈酿洒在了案几,又顺着案几的边缘淋到了刘盈的玄色长袍。可他并不在意,眼睛紧紧盯着审食其,那眼神,是张嫣从未见过的犀利。
吕后面有愠色,她动了动嘴唇,可还是欲言又止。一双漂亮的眼睛写着不满,像是一种威胁,一种警告。
张嫣看着外婆和舅舅僵持不下,又开始浑身难受,舅舅也是,怎么每次吃饭都让人不高兴。辟阳侯又是怎么得罪他了?
只有审食其泰然自若,站在一旁,看向吕后,仿佛随时在恭候吕后的发号施令。
太后和陛下都不再说话,长公主犹豫着看了看二人脸色,连忙起身缓和关系,她招呼着审食其,
“义父既然来了,那就坐下一起用膳吧,这是家宴,也没有外人,义父不必拘礼。”
“阿姊什么时候认了一个义父,朕怎么从来没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