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大一的第一个学期结束后,我揣着兜里仅剩的18块钱飞回了东北老家。
后来我妈说,那个时候起,她就发现了我对数字与金钱敏锐的直觉。因为从第一个学期之后的八个学期,甭管他们在新学期开学时一股脑儿塞给我多少钱,在放假回家见到他们那一刻,我总能从兜里掏出不到20块结余。整个学期从不多要钱,也绝对剩不下。然而我从没有规划过怎么开销,大概学理科的女生会直觉地产生“合理”操控(花光)金钱的第六感吧。
原本我跟爸妈说自己可以坐机场巴士回家,但我爸执意要来接我,我原本受宠若惊的心情,在爸爸的车子载我进入市区,并驶向一个我并不熟悉的区域时,突然觉醒了:原来是我家搬家了……他们不接我的话,我可能就无家可归了……后来看网上某些声泪俱下的讲述:“放假回家打不开家里的门,才知道自己家已经搬了”的经历……我觉得我爸妈还是挺优秀的……
惊喜的是,我家搬到了在松江市最富盛名的一个物业小区“锦华苑”,在商品房刚刚兴起没有多久的那几年,能住进封闭的物业小区是一件不得了的事情。高中的时候,说起谁家住在“锦华苑”附近,都是令人羡慕的事情。而如今,我家搬进了这个小区。我坐着爸爸的车驶进那个有高官题字的“名牌小区”里的那一刻,突然有种“麻雀变凤凰”的得意。“爸,你真牛。”我由衷地脱口而出。
进到新家里,妈妈兴奋地给我看我的房间布置。蕾丝的窗帘,蕾丝的床单,书柜上也有个蕾丝的罩子……
“好看吧!”我妈如此深信我会感到惊喜,期待地盯着我的表情。
“好看!太好看了!”我只能“惊喜”地回答,嘴角往上咧一咧。
这时我爸进来了:“桌子上那个罩子罩着的东西,才是咱姑娘最喜欢的,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罩子都白扯。”他对我妈的审美提出了质疑。
我这才注意到书桌上也罩着蕾丝的罩子,下面好像是一台电脑。
我把摘掉罩着键盘的罩子,再摘掉显示器上面的,终于露出了电脑……“哈哈哈哈,谢谢爸!”
“妈,这电脑不能这么罩,散热不好。”我继续跟我妈说。
“你不在又没人用,哪来的热?”我妈反驳得有理有据,我无言以对。
“你瞅瞅家里这些挺贵的家具、电器,都让你妈给罩上了,全是这些花边儿的玩意儿。”我爸继续控诉。
我出去客厅一看,果然是,空调、冰箱、微波炉、电饭煲、沙发、茶几,哪儿哪儿都是蕾丝的罩子。好在颜色都是统一的香槟白,没弄成姹紫嫣红一片春。“妈,弄这么多罩好像也不必要吧?”我小声嘀咕。
“你妈大概是怕它们冷。”老爸苦笑着说,把我乐得直不起腰。我突然发现他这半年竟然变幽默了,不再是以前那副老板着脸对我下命令的样子了。
“废话那么多!收拾桌子吃饭!”这就是我妈终止话题的指令。
“吃饭吃饭!是不是有豆角炖土豆?”我最爱吃我妈做的这个菜,进屋就闻到味儿了。
“那当然,我姑娘最爱吃的,点名想吃的,我能不做吗!”我妈搂着我往餐桌坐下,“你别跟着忙活,坐那么长时间飞机挺累的,坐下等着吃!”
那一瞬间,我单纯地觉得我爸妈几乎是世界上最疼爱孩子的父母,慈爱、无私。然而,残酷的现实会告诉我,这只是放假回家的开端,亲子关系的反抛物线态势不久后就会到来。
后来一次次的放假回家,也印证了这个反抛物线的态势规律是亘古恒定的。数学语言总结就是,亲子关系会在孩子刚回家和马上离家的两天达到融洽顶峰,会在其中间的一天达到谷底,中间程先下降后上扬的态势。
口语描述大致是如下情形,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回家前三天:咋亲都不够,恨不得走路都得搂着,早起赖床也因为我是独自在外、劳苦功高的斗士,我需要多休息,冰箱里早就准备好了一堆零食、水果等着我去临幸。
接下来的几天:“你没事动一动呗,别老栽歪着……”“干点活儿磨磨蹭蹭的,真指不上你,哎。”
谷底那几天:“再睡都长蛆了!一天到晚干啥啥不行!”“天天就知道吃,再吃都成猪了!”,“啥时候开学?你赶紧走!跟面前晃晃悠悠的,我还得天天伺候你,跟欠你的似的!”
要走之前的三天:“这假期也太快了,又要走了,你一人在那么远的外地太遭罪了。”“妈再给你买点吃的,买几身衣服带走吧,别花生活费买这些,留着吃好吃的啊。”
……
我原本以为我妈是因为身体上的周期导致情绪变化这么大。后来发现她几乎年年如此,也就明白这种情绪周期只是因为惯性的“越远越亲,越近越臭”。再后来发现几乎全中国的妈都这样。也许未来,我也会变成这样一个妈。
回家安顿好后,我第一时间就打电话约美芝见面叙旧。帝都的寒假比南方开始得早,美芝她们早我一周就回家了。我跟美芝约在了以前高中时我们常去的主要面向学生的“多拉米西餐厅”门口见面,彼时并没有什么网红餐厅,大家都习惯依着旧有的记忆去一些老地方。
春节前的松江市,温度已经很低了,美芝穿着一件过膝的羽绒服,惊讶于我只穿了一件看起来并不厚的半身羽绒服。“你不冷么?”这是她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冷?我能回到有暖气的东北,就已经觉得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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